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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安琦    


  「別動了,傷口會裂開的。」

  轉眼,顏童猛力一堆,便跌至裴穎風身側。

  失去衣物的掩蔽,洞裡沁人的空氣立即撲襲而來,顏童固然已冷得發顫,仍不  停探出手去。

  她跌跌停停,然而指尖所及處,除了堅硬的巖地,就只有軟濕的污泥。

  「別拿了,聽見沒?」裴穎風想阻止她,卻引來她的激動。

  「別看我!別過來!」她反常低嚷。

  她可以想像,現下的自己在他眼裡一定不堪至極,於是她又更心慌地撲向前去  。

  「童?」

  瞬時,裴穎風不由得怔住,看著顏童不尋常的舉動,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籠罩上他心頭。

  他看著她明明能拿到衣服,卻偏偏視若無睹地愈爬愈遠,那感覺很詭異,就好  像她……「瞎」了一樣?!

  「在……哪裡?」她跌倒又再爬起,若地已磨得她皮破血流。

  許久,裴穎風猛然清醒,他突地喊道:「別再過去了,那裡是巖壁!」他在她  撞上石壁之前,將她擋了下來。

  巖壁?顏童的臉上是一片茫然。她掩住胸,跌坐了下來,但一會兒她又別過臉  朝反方向爬去,彷彿後頭有人在喚她般……

  「妳的眼睛……告訴我妳的眼睛怎麼了?」

  裴穎風已不忍再看下去,他捉住她,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結果竟是令他  心寒的。她就連眼臉上沾了沙泥,也沒想眨去。

  「妳的眼睛怎麼了?告訴我。」瞧她的樣子,她明顯就曉得自己看不見了,卻  沒告訴他!

  因為心急如焚,他的語氣也就不自覺加重了些。顏童因他嚴厲的口氣而瑟縮。

  「快告訴我!」他又吼。

  「我……」

  一時啞了口,顏童心頭一緊,豆大的淚便斷了線地落下。

  她……是看不見了!

  視線早在她仍浮沉於水中時就已由明轉暗,縱使之後他救醒了她,她睜眼時瞧  見的,也只是不透一絲光線的黑暗。

  她恐懼,因為她的眼睛此刻連一點燒灼或刺痛感都沒有!以她行醫多年的經驗  ,她甚至不能為那被河水沖刷也不覺刺激、被淚水湮漫亦不覺溫潤的麻木感作解答  。

  她……瞎了嗎?

  一波波吞沒了理智的懼怕,迫使她選擇悶不吭聲,而一層層剝除了信心的無措  ,又更在裴穎風敏銳的察覺下,逼得從不在任何人面前怯懦的她害怕地掉下淚來。

  「我……沒關係,沒關係……」她別開了頭。

  裴穎風心擰了,他忍不住將她強攬進懷裡。

  「別怕!這一定是箭上藥物發作的結果,是暫時性的,等藥性過了就好。」他  安慰她,但惶然的程度卻不下於她。

  因為人說藥皇聶驍「無毒不能制,無毒不能解。」寒琮箭上的毒肯定出於他手  ,所以沒有他的解藥,痊癒的機會根本無從預料。

  「有我在……回鎮上我就請大夫,一定很快就能恢復的。」

  ***

  入夜後,裴穎風順利將顏童帶回了朝陽鎮,可是她的眼傷卻一如料想中的,並  末因麻藥的消退而復原。

  「情況如何?」

  床邊,裴穎風對著一名滿頭花白的老叟問道。俯臥在床上的顏童臉色明顯又較昨天差了許多。

  「呃……小娘子背上的箭傷雖深,但只要按時換藥,應該沒……沒事。」

  裴穎風緊迫逼人的目光瞅得老叟渾身不自在,他挪挪一把瘦骨,繼續手邊換藥的工作。

  「我問的是眼傷。情況如何?」他滿佈血絲的眼睛看來相當嚇人。

  顏童中箭三天以來,他一直不眠不休看顧著她。雖然鎮內因有剿匪官兵進駐,  所以他毋須提防寒琰一夥人偷襲,但顏童的眼傷還是令他心力交瘁。

  「眼……眼傷,我看看。」老叟煞有其事地翻開顏童的眼臉。片刻,他狐疑說  了:「這傷……看來像中毒。」

  「中毒!」老人的診斷大異於三天來請過的膿包大夫們,裴穎風不禁訝然。「你看出什麼了?」

  「我……我也只是推測而已,還是甭……甭說了。」老人突然面有難色,只是一個勁兒地支吾其詞。

  見狀,裴穎風斥遁:「什麼叫做甭說了!今天讓你來是叫你醫病,可不是叫你  來攪局。」

  前三個膿包都只是翻了翻眼皮就嚷著沒法子,今天這個該不會又是來湊一腳的!

  「我……」老人被吼,著實委屈了好半晌,才小小聲回答:「我是沒法子確定  她失明的真正原因……小娘子的眼睛沒有外傷,但眼角卻積瘀,所以除了中毒,我  實在也想不出有其它可能了,而且……」

  老人忽然皺起疏眉,裴穎風也不急著催他。

  一會兒,老人喃道:「而且按理來說,眼角的積瘀若和箭傷有關,那麼她背上  的傷口也應該會有相同症狀才對……可是卻沒有。」這可是他從醫數十年見過最詭  異的傷!

  「欸!沒辦法……」想了很久,最後老人還是搖頭。他順手端起藥缽走向桌前  ,逕自收拾起藥箱來。

  這……搞什麼鬼!裴穎風臉色大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話說到一半就想走?快把話說完!」他呼地一聲壓下老人的藥箱,並按上他的瘦肩。

  頓時,老人被嚇壞了。

  「大爺請您原諒,不是老朽不醫,而是這傷……我實在沒辦法。」老人恐慌地  拱著兩手討饒,裴穎風頓成使壞的惡霸。

  「沒辦法?沒辦法你竟然還敢在我面前胡說一通!」

  「我沒胡說呀!小娘子要中了某種反毒,以我的功力是真的沒辦法替她解毒啊!」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他這老頭子居然倒霉到連續被威脅數次!他一副快被嚇昏的模樣。

  裴穎風沒鬆手的打算,他穩穩按在老人肩上的大掌又添加了力道。「你說,這  毒究竟還有誰或什麼辦法可解?」

  「有誰能解我並不清楚,可是……可是若能找來用針灸的名醫替她放毒,或……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希望。」被逼急了,老人終於說出解毒的辦法,但在說話之際,他卻恐懼地頻頻望向門口,彷彿怕門外隨時有人會衝進來殺了他一般。

  一察覺異處,裴穎風便立刻放下人往房門而去,但他打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  ,於是他又回頭想問話。

  怎知剛才還被嚇得軟腿的老人,此刻卻手腳飛快地鑽出了門外,逃難去了。

  望著老人的背影,裴穎風不禁疑心大作,於是他跟在老人身後,下了樓。

  第八章

  待裴穎風再回客房,顏童已醒來。

  「大夫……又走了?」一感覺到腰側鋪被低陷下來,她虛弱問道。

  她不清楚自己醒醒睡睡了多久,只知在身旁來來去去的,不乏替她醫傷的大夫。

  裴穎風沒響應,只是靜靜望住顏童。俯臥著的她,一頭緞亮烏髮半掩住凝脂的  頸項,白瞥的頰畔有著因發熱而微泛的紅暈。

  如果不仔細看,或許他還會以為她健康如昔,但他卻無法欺騙自己,因為眼前  的她,原本黑如曜石的雙眼早已生氣不再。

  一思及此,裴穎風又不由得心疼。他伸手緊緊握住她擱在枕畔的手,跟著輕輕  揉捏起來。

  一觸及他掌心的溫熱,顏童下意識想縮回手,但他手上的力道卻讓她不得法。

  雖然曉得一直照顧著自已的,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而她也已漸漸習慣那股不  時縈繞於鼻的男性氣息,可他從不事先告知的溫柔碰觸,仍會令她不知所措。

  注意到她臉上的微赧,他安心了。

  「妳在發熱,但不是因為臉紅引起的。待會兒喝完粥、服完藥,再睡上一會兒  就會舒服點的。」

  他不忘說笑,而她亦被逗得更窘。她又想抽回手,這回他順了她意,他放開她,並起身自幾上端來前一刻順手帶上樓的熱粥。

  「來,我扶妳起來。把手搭在我臂上,才不會扯裂傷口。」他掀開錦被想攙起  她,不料她卻神色慌張地將手盡往胸前遮。

  他愣了下,跟著低笑出聲。「別怕,這次妳穿著衣服,而且從胸前到背後都纏  滿了紗布,我什麼也看不到。」她是他見過最容易害羞的人了!他伸臂攬抱起她。

  「我自己可以……」她的臉又染上霞紅,手下還微微推拒。

  見狀,他附上她的耳畔,說:「別逞強,妳是大夫,應該比我清楚這傷口要再  撕裂,將會更難處理,讓我幫妳。」

  沒理由反駁,顏童只得由著他。她偎在他懷裡,然後聽著他的提示,張口將熱粥一口口喝下。

  「來,還剩一些,全吃完。」半碗清粥在裴穎風半哄半迫的情況下,即將見底  。

  可顏童卻突然偏開頭。

  「怎麼了?吃不下還是不舒服?不多吃點墊底是不行的。」此刻他恨不得將所  有能吃的全塞進她胃裡,因為幾天折騰下來,她已瘦得連腕上的骨突都明顯易見。

  顏童搖頭。沉思片刻,她瘠啞問道:「顏童想知道大夫們診斷的結果。」縱使  心裡有數,她還是想知道其它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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