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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安妮塔·藍伯    


  她凝視外婆,第一次看出這位洛克堡公爵未亡人的真面目:一個忿忿不平又自私的老婦人。「一直是你,外婆。」

  文娜拉扯燈罩的金穗。「你在胡扯什麼?」

  出於習慣地,茱莉一個瑟縮。

  文娜嚴厲的表情融化為同情。「你引以為傲的獨立到哪去了?你工作得太辛苦,現在得付出代價。」

  熟悉的環境突然變得陌生起來。「我沒有工作得太辛苦,外婆,我也沒有胡扯。或許生平第一次我真正清楚地用了腦子想。」

  「你該睡個午覺。」文娜去拉喚人鈴。「我叫黎絲替你端壺茶來,它可幫助你休息。」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的答案。」

  文娜的手凝住。

  茱莉說:「你早就知道快遞馬車會延遲到達倫敦,因為我們找不到替換的馬。」

  「可憐。但你不能怪我,我不知道梅夫人會在你之前出發。」

  「而我甚至還沒提起梅夫人就是那個雇走所有馬匹的人。」

  文娜砰地合上書扔到房間那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要她在我之前出發,你沒有權利操縱我。」

  「是道格告訴我你們缺馬的事。」

  「不,他沒有。他在他的房間照料起泡的手。」

  「那又怎麼樣!」

  茱莉的心隱隱作痛。「你知道我工作得這麼辛苦,就是為了使郵車服務成功。但是你卻試圖摧毀我最珍貴的成就。為什麼?」

  文娜的眼中閃過強烈的憎恨。她隨口說:「你太過勞累了,齊雷克奪走了你所有的理性和邏輯。」

  茱莉直覺地知道,一旦那些欺騙被揭穿,她和外婆的關係會就此改變。茱莉覺得進退兩難,不是失去她的自尊,就是和文娜疏遠。

  「你看起來像生病了,孩子。生理期到了嗎?」

  茱莉的月事開始時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就是她穿道格制服的原因。想起那份尷尬,她的勇氣陡增。「別改變話題。你出賣了我。更恨的是,我認為你樂得為我訂婚,每一次都是。」

  「你落入了你父親的陷阱,」文娜甜甜地說。「而且令人讚佩。記得我告訴過你的。」

  「而我記得我必須到倫敦照顧被杜克勞攻擊的道格,我不在時你連忙將我訂婚的消息及馬嘉生送回法國。」茱莉想起雷克自事斯羅收回的空白信封。「你也付錢給杜克勞搶劫郵件。別否認,因為我看到了有你的印記的信封。」

  「你膽敢指控我?」

  「但是雷克破壞了你的計劃。」

  文娜的下顎抖動。「別當著我的面吹噓你的情人。你初來巴斯時,我把我女兒的珠寶給了你。你卻輸給了龐杜比。」

  茱莉的心為她從不認識的母親抽痛。「這是你典型的說話方式。我在說你和杜克勞的勾結,你卻提起失去的珠寶。」

  「杜比就是用那種方法擺脫掉娶你的義務。」

  不論她的婚事是如何告吹的,它們已成了歷史。重要的是文娜造成的傷害。「你怎麼能如此冷酷?拿無辜男孩的生命冒險,為的只是向我父親報仇?」

  「胡說。那些男孩根本不無辜,他們來自莉莉小巷。你父親是殺人犯,我不想和他址上關係。」

  突然,茱莉明白了文娜憎恨的原因。「你為了母親的死而怪他,是不是?」

  文娜的臉脹得火紅。「沒錯,我恨他。他利用我的露莎給他生孩子。」

  「因此現在你利用我對他復仇。」茱莉說。

  文娜握緊拳頭。「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

  茱莉不解。「她因生我而死,父親沒有害她。」

  「沒想到你還替他說話。露莎墳上的聖水還沒幹,那個無用的畜生已將你送進修道院,他自己則到世界各地逍遙去了。」

  感情脆弱的茱莉說出困擾她多年的想法。「但是你可以把我從修道院接走,自己照顧我。」

  文娜瞪視她的手——它曾經安慰茱莉,也曾付錢給杜克勞。「我想那麼做,但是那時我才嫁給了洛克堡公爵,而他不能忍受把窮親戚接進家裡。」

  空洞的借口,茱莉想,因為文娜甚至沒寫過信。心痛的她說:「你真為難。」

  「別妄想了,」文娜說。「男人統治這個世界,孩子。只要有需要,他們會偷竊、貪污、謀殺。而你或其它女人完全無能為力。」

  文娜殘酷的計謀起源於一顆破碎的心,而這些年來茱莉得到的不公平侮辱只是對她出生的一種處罰。

  「看著我,外婆。」

  文娜抬起頭。

  盯著她的是一雙飽受折磨的眼睛。茱莉搖搖頭說:「你讓我以為你恨父親是因為他不要我。」

  文娜的下顎抖動。「他本來就不要你也不愛你,我是唯一關心你的人。」

  部份的茱莉緊緊抓住這份宣言不肯鬆手,另一部份的她想知道實情。她已沒有退路。「是你開除了布里斯托的文書,嗯?不要騙我,外婆,我查得出來。」

  外婆略顯猶豫,繼而仰起下顎。「他太懶,還養女人。你太年輕看不出他有多無賴。」

  文娜的辯白令茱莉不解。「他養女人不關你的事——?尤其他把份內事做得很好。」

  淚水滴落文娜的面頰。「我只是想幫忙,我再也沒有用了,我只是個老廢物。」

  茱莉不為所動。「我已經聽過那種論調太多次,你不能引出我的同情,辛敏頓用錢退婚時你確定我會在布里斯托,你甚至不讓我有打敗我父親的樂趣。」

  「你是著了什麼魔,孩子?」

  「真相,外婆。你利用了我。」

  文娜猛地扭開身,假髮上的灰塵掉落椅子扶手、「荒唐,我絕不會做這種事。」

  茱莉現在看出了她撇清的把戲。她壓回淚水。「不,你會做。」

  「可憐的孩子;」文娜低喃,手臂張開。「你愛上了齊雷克,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淚水凝聚在茱莉的眼眶。愛上雷克或許會使她心碎,外婆的背叛卻將她的心磨成灰燼。

  「我對雷克的感覺和你引起的問題無關。」

  文娜交疊雙手。「我想也是。雖然你的社會地位不如他,你還是應該嫁給他。」

  茱莉驚呆了。今天稍早她曾為恩德利公爵夫人的造訪郵局感到困惑。現在她明白為什麼那女人會折節來到這種低賤的地方。「你故意帶她到郵務室,是不是?你想確定她看到我對我正處於不利的情況。你怎麼能一會兒宣稱愛我,下一會兒又如此殘酷?」

  「你只是太敏感,因為你知道人們會猜測這門婚事的原因。若不是你父親,雷克爵爺會娶一位出生高貴的仕女為妻。傳言說他想要孩子新娘——他好將她調教成他喜歡的樣子。他的典型作風。」她抬起下巴補充:「至少那一點他無法得逞。」

  就在茱莉認為她已承受了最凶狠的一擊,文娜再次發難。茱莉的自尊開始搖擺,她掙扎著求取平衡。齊雷克有許多缺點,他卻一點也不典型。他是如此的特殊,想到他或許會娶別人令她心裡一抽。

  「你沒有話說了?」文娜質問。「別浪費口舌替他辯護,因為我不想聽你說他的好。」

  許多年來茱莉一直替這種傷人的評語找借口。她不是個壞人,她也是竭盡所能為孤兒提供住所。「我有許多話要說。」

  文娜的眉毛揚起。「到倫敦一趟使你大膽起來。」

  茱莉搖搖頭。倫敦之旅使她疲倦而酸痛。外婆的背叛令她看出了箇中原因。「你什麼時候改變心意,贊成我和雷克爵爺訂婚的?在你埋伏我的倫敦行之前或之後?」

  外婆似乎被她的珍珠項鏈迷住了。最後她終於說:「考慮到你的年紀不小,他是你可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婚對象。我什麼時候決定給出我的祝福有什麼關係?」

  茱莉看出她臉紅了。「省省你殘酷的祝福及無用的建議,我已經有太多了。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我?殘酷?」文娜結巴起來。「我是唯一愛你的人。是我把你救出那座可怕的修道院,打開我家歡迎你。」

  茱莉想,愛的面貌未免太奇怪。「謝謝你把我從修道院接出來,外婆,還讓我住進我父親的房子。你說韓森園是你的也是騙人。」

  「你什麼都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一間破敗的房子買我女兒的命太便宜了他。」

  茱莉覺得自己像被用後丟棄的傀儡,她轉身走向門。

  「是我使你成為巴斯的郵政局長。」文娜大叫。

  「你只出了個人頭,外婆,工作都是我做的。」

  「我為你犧牲。我把一切都給了你,孩子。」

  嚴厲的嘶吼引發茱莉的怒火。「但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外婆。我拒絕繼續付下去。」

  「你認為你父親待你會更好?」

  茱莉瞪著走道上鏡中的自己,發現到一種改變——一抹希望浮現出她寂寞的臉。「把頭抬得高高的。」鏡中人似乎在說。

  自傲在她體內膨脹。

  文娜敲敲她的手杖。「你父親是無賴,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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