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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艾樂    


  「我們解除婚約吧!」佟芙蕖說了第三次,這回,話說得斬釘截鐵。

  「你到底在想什麼?」她的堅決態度使得徐全稜開始慌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明年就要結婚了,連我媽最近都一直在催我把你帶回家去,你現在居然給我耍這種把戲,分明是不給我留情面嘛!你要我日後如何在同事、學生面前做人?之前和你訂婚已經被人家笑了,現在又被你解除婚約,我這張臉往哪裡擺啊?」徐全梭用右手手背大力地拍著左手手心。「你知不知道我最重視的是什麼?告訴你,是面子,面子!」

  芙蕖冷眼看著眼前的徐全稜,如她所預料,他最重視的依然只有他自己,和那根本不值錢的面子。

  「我們沒有公開宴客,只是私底下認定,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頂多是口耳相傳罷了,你毋須太擔心。以後若有人問起,你大可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就說一切問題在我,和你無關。」她願意承擔。

  「你以為這樣就能杜悠悠之眾口?別太天真了!只要是人,都愛嚼舌根。」這是他最受不了的一點。

  「我知道,但是要不要受影響,決定權在你。」

  對此,她現在可以處之泰然,如同她已經逐漸不介意有沒有父母親這件事,認識皇廉之後,她對人性多了一分慈悲,也有更深的瞭解。

  擁有,不代表幸福;缺乏,也不一定是悲哀。

  尤其,在她親自見識過徐全稜母親的嫌貧愛富、尖酸刻薄之後,她慶幸自己沒有被「正常」包裝下的「反常」所欺騙。

  這時,她突然很想念她家外公的古板和迂腐,至少,他很正常也很真實。

  以往對佟武竹的鄙夷似乎也隨時間逐漸淡化。

  如今的她,會愧疚於自己曾經作過的不敬比喻。

  她曾在心裡將外公比作爛泥,而把自己當成高尚的蓮花。發爛發臭的濕泥土曾是她所厭惡的,如同她厭惡佟武竹的保守、古怪。

  如今她已明白,無論蓮花再如何的高潔,她的根,依舊必須紮在那發爛發臭的濕泥地裡,否則就無法生長。

  而她,不管再怎麼自命清高,再怎麼鄙視佟武竹的落伍,沒有他,她就只是一株枯乾的蓮花,不會有挺直的時候,更沒有站立的力量。

  孕育她的暖泥在日本好嗎?真的很幸福嗎?何時會回來呢? 

  她好想當面對他真誠地說句:「謝謝。」為他對她的包容和照顧;更想告訴他,她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學長……」她放軟聲音。「讓我們理性面對吧!趁一切還不算太晚,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徐全稜一雙利眼直勾勾地死盯著芙蕖,沒有戴眼鏡的她、短頭髮的她、朝氣蓬勃的她,在在都不是他印象中的佟芙蕖!

  她為何改變?或者該說,為誰改變?

  「你心中有別人了,對不對?」他努力地保持鎮定,說實在的,他並不覺得心碎,只怕沒有面子,因此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探出一個究竟,如果是她水性楊花,他就能夠保住男人的尊嚴,是他不要她。

  腦中浮現出皇廉的笑還有他的金髮,胸中暖暖的,芙蕖微微地點了下頭。

  「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啐了一聲,覺得自己依然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大丈夫,而非被未婚妻退婚的下堂夫。

  芙蕖一臉沉靜地望著他,絲毫不被他的謾罵所影響。「我心中是不是有人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心中沒有我,只有你自己。」

  說完,她站起身,又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絲絨盒子旁邊,推向徐全稜,輕輕地說:「再見,我的過去。」

  語畢,飄然遠去。

  徐全稜快速地拆開信封,抽出那張折得好好的白紙,展開來,定睛一看,上面寫著——

  問心無愧

  *  *  *

  步出咖啡廳,一股熱氣往芙蕖的臉迎面拂來,若是以前,她會皺起眉頭,低斥著台灣糟到不能再糟的空氣品質和令人發瘋的氣溫,可是在這一刻,她卻興奮得想要大叫!

  什麼該死的空氣污染、什麼見鬼的溫室效應,她完全不在乎!

  現在,她只感覺天上的太陽在對她笑,耳邊的熱風在替她鼓掌,因為——她自由了!

  對!她自由了!

  不再受限於那該死的道德標準,更不被局限於刻板的社會期盼。現在的她,可以盡情說話、盡情高歌!

  「耶!我自由了!」她仰起頭,向天邊的太陽大叫著。

  現在的心情,她只想和一個人分享,拿出手機,趕緊撥了一組號碼。

  「喂,我是芙蕖,我想見你。」

  「好。」十秒鐘之後,皇廉高大的身影從柱子後面冒出來。「你見到了。」

  「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他有多拉A夢的任意門嗎?要不豈能說到就到?

  「我來得不早不晚,恰巧觀賞到你剛才的仰天長嘯!」她竟然也有這麼大膽的一面,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噢!」她把兩隻手掌蓋上臉。真是糟糕,又被他瞧見了她的蠢樣。

  皇廉攬過芙蕖,驚訝地發現幾天不見,她又變得更有女人味了。這朵蓮花,是越開越美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還是覺得他很神通廣大。

  「只要用心,沒有辦不到的事。」他隨口說著。

  是啊,只要用心,他就一定可以找到她;而她,也一定可以緊緊握住他的手,一輩子不放。

  皇廉似乎不想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牽起她的手,走離後面的咖啡廳。「你這幾天到哪兒去了?一聲不響的,嚇死人,下回別再這樣了。」

  他溫熱的大手包住芙蕖微涼的小手,一陣暖暖的甜蜜流過芙蕖的心田。「你說過願意等我的。」

  「我是,但不表示你可以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芙蕖仰起頭,帶點嬌羞地央求著。「帶我去看蓮花好嗎?」

  聽懂了她的暗示,皇廉帶著她,往咖啡廳對面的巷子走,那是通往「愛蓮物語」的小路。

  芙蕖好高興,他是真的懂她。

  兩人肩並肩的往「愛蓮物語」走去,拐進巷子,來到店門前,皇廉開了門。

  「這幾天,我認真地想了許多事情。」跨進門時,芙蕖主動開了金口,並朝水池走去。

  在那睽違已久的水池前,她的眼睛一亮——仲夏的蓮花,果然是一池驚艷!

  「想什麼?有我嗎?」他跟上去,問著。

  芙蕖在水池邊坐下來,背對他,「嗯」了一聲。「想你、想我、想我們。」

  她以他曾說過的話回答他。

  「喔?」皇廉往前移動。「有答案了?」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其實吊在心上的水桶七上八下的。

  對著整池粉紅的芙蕖沉默著;對著粉嫩的她的皇廉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聽環繞著他們的潺潺水聲。

  不知過了多久,芙蕖側轉身子,面對皇廉。「有,我有句話要對你說。」

  說句話?皇廉跨了一個大步,跪在芙蕖面前,把雙手放在她的圓裙上。「說吧!只要不是『你要結婚了』,我都接受。」開開玩笑,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看過湯姆克魯斯的『征服情海』嗎?」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他沉吟了一、兩秒,回憶著。「看過,但那是幾年前的片子了,記不清楚。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前幾天有線電視台重播,鳶尾胡亂轉到,就和她看了起來,裡面有一句話感動了我。」

  「哪一句?」

  芙渠用她漂亮的大眼睛很慎重地看著皇廉。「Youcompleteme。」

  「Youcompleteme?」皇廉照著念了一遍。「你使我完美!」他的英文差強人意,應該可以這麼翻吧?

  「是的,你使我完美。」芙蕖重重地點著頭。「因為你,讓我知道人生不只是工作賺錢、養家餬口;也讓我知道,生命中除了敵人和對手,還有親人,更有朋友;更讓我知道,幫助我走下去的除了自尊與驕傲,還有愛和寬容;最後,你讓我知道,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他的地位或身份,最重要的乃是他的心。因為你,使我看清自己的許多盲點,更因為你,使我變得完美。」

  「噢,芙蕖!」皇廉動容地擁抱住纖細的芙蕖。拘謹的她竟能對他講出如此深情的話語,他所能做的,只有盡力用他最真切的愛來回報她。

  芙蕖貪婪地吸取著皇廉身上陽剛的氣息,仔細地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覺得這就是幸福。

  許久之後,皇廉打破沉默。「記得我們在這裡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中午嗎?」

  「噢!別再提了,不堪回首。」芙蕖在他懷中尷尬地喊。

  「怎麼會?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天。」

  「為什麼?」她倒希望他的記憶能像電腦一般,按下Delete鍵,就馬上消除得一乾二淨。那一天,可不是一個「糗」字可以形容的。

  「因為,我在我最愛的蓮花前遇見了你。蓮花,是我前半生的最愛;而你,將成為我今生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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