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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愛瑪·達西    


  他從大堂的轉門走進來,停在那裡,注意到前台圍著的一大群人。他身上有某種東西引起了阿曼達的注意。不是他穿的衣服,因為他的衣服很平常:白色敞領襯衫、米色亞麻夾克、棕色長褲;也不是他的相貌:比他英俊的男人阿曼達見得多了;他瘦長的身材像一個運動員,但這樣的身材阿曼達在奧運健兒身上也見過。

  他的不同尋常之處在於他的緘默,他全神貫注於某事的能力。他注視著大堂裡的遊客和散亂堆放的行李。阿曼達馬上意識到,如果他是領隊,就絕不會允許這種漫不經心、雜亂無章的現象出現。

  從他眼中和臉上流露出的輕蔑並不明顯,但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天生的組織者,善於把人和事管理得井井有條。他注意到了一切,細枝末節也不放過。

  阿曼達開始感到不安。他正在作出評價,而且是負面的評價。

  「有我的信件嗎?我的名字是……」

  阿曼達向問話的女士微笑著,熱心地為她查找。她又向他站的地方瞥了一眼,發現他已來到噴泉旁的休息處。他正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面向著接待處。他並沒有翻看報紙雜誌打發時間,而是緊緊盯著阿諾德,此人正過分熱情地與領隊交談著。他盯著阿諾德的樣子就像一隻鷹盯著一隻麻雀。

  阿曼達又一次被他的沉靜震撼:極少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並保持靜止狀態達數秒鐘。只有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阿曼達由此聯想到英國溫莎城堡外的儀仗衛兵。憑直覺她就知道他不會聽命於人——他是個發號施令的人。他在等待……等待發號施令的最佳時機。

  很難猜出他的年齡。他的皮膚呈深褐色,緊繃在輪廓分明的臉上。光滑的皮膚沒有瑕疵,像是經過拋光處理的木料。那是一張永遠不會老的臉。

  他的黑髮中找不到一根白絲,濃密的頭髮閃閃發亮,亮得如同他那雙深陷的黑眼睛。他肯定是個成年人,但他到底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甚至更大?阿曼達發現那根本無法估計。

  用英俊二字來形容他並不合適。他是如此獨特,與眾不同。阿曼達嘴裡應答著遊客們的問題和要求,可腦子裡不斷想著「威嚴」這個詞。他的出現攪亂了她的心。阿曼達幾乎不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他與阿曼達的目光有過短暫的接觸,但又馬上轉到了別處。

  阿曼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把注意力拉回到手頭上的正事上來。剛才這種感覺已遠不止是煩擾了。她以前對男人可從未有過這種反應。

  尤其糟糕的是,阿曼達確信,這個陌生人對她腦子裡的想法一清二楚。他知道,也明白她在想什麼,但他根本不在乎。他一生中一定遇到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況。

  對他而言,阿曼達根本不算新奇。沒有人能引起他的興趣。她已習慣於被輕視,所以為此而感到受傷害是很傻的。但這次由於某種說不清楚的原因,他的輕蔑使阿曼達感覺受到了傷害。

  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查爾斯·阿諾德身上。這時他稍稍打破了靜默的狀態。他的右手手指以固定的節奏敲擊著椅子的扶手,好像在數數。

  旅遊團的領隊召集起遊客,告訴他們詳細的日程表,確定下一次在大堂集合的時間。然後遊客們四下散開,拿起自己的行李,朝電梯或自己的房間走去。

  查爾斯·阿諾德湊到阿曼達身邊來,一臉得意揚揚的樣子。阿曼達不由得緊張起來。「太好了,這批人增加了酒店的入住率。今天有多少人住進來,曼迪?」

  阿曼達咬著牙,忍著厭惡的感覺,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讓總數顯示出來。她痛恨他拉長聲叫她的名字,這使她聽上去像個毫無頭腦的洋娃娃;她還痛恨他緊貼著她後背查看電腦屏幕。他並沒有真正碰到她,她只是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這種熱乎乎的氣息令她極端厭惡,弄得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不錯。」他評論道。「我幹得很好。遺憾的是別人幹不了這麼好。你現在分類統計入住的單人間、雙人間和套房的數字。」

  她的手指猶豫著停了下來,因為她感覺到有種外來的力量控制了她。她抬頭看去。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站起身朝她走來,那雙黑眼睛直視著她,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阿曼達的心跳猛地加速。他並非對她毫不在意。她情不自禁地想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她在他的心目中意味著什麼,他會怎樣對待她。

  他很可能以為阿曼達是一個蒼白柔弱的女性。儘管費薩的熱帶陽光把她的皮膚曬成了淺棕色,但這更突出了她眼睛的美麗:它們像一對海藍寶石,清澈明亮;這樣的膚色使她的金髮顯得顏色更淡,當她身穿黑色制服時這種顏色的反差尤為突出。

  阿曼達絕不是一朵嬌弱的花兒,不過她的臉龐確實長得嬌嫩柔媚;她身材苗條,曲線柔和。這種容貌很容易讓阿諾德這類男人產生錯覺,認為她性格柔順,易於控制。阿曼達倒很樂意讓他們這樣想。一旦他們越過界限,就有他們好瞧的。

  「一直沒有人招呼我。」

  陌生人的語氣嚴厲刺耳,好像在指控他們犯了瀆職罪,罪過之大恐怕和泰坦尼克號的船長下令在冰海裡全速前進一樣。

  阿曼達從遐思中猛然驚醒。她的思緒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聽到過那聲音!今天她是第二次聽到他的聲音!這個男人應該為電話上的無禮向她道歉。

  查爾斯·阿諾德掃了他一眼。「在這裡,人人都得排隊等著輪到他,先生。」他快活地說。「我們馬上就為你服務。」

  像對待任何一個侵犯了他私人空間的人一樣,阿諾德不再搭理他,而是轉向阿曼達。「繼續干吧。請把數字統計出來,曼迪。」他催促道,然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侮辱性口氣命令道,「把手指放在回車鍵上,然後……」

  「不!你不要碰回車鍵。」

  那聲音具有絕對的權威性,給房間裡的空氣帶來一絲寒氣。阿曼達對他的感覺是對的:他不喜歡別人不服從他的命令。他很可能極其厭惡「不」這個字,除非這個字是從他自己口中吐出的。

  阿曼達連忙打圓場。「阿諾德先生,這是新來的客人,」她平靜地說。「也許我們可以先替他辦理手續。」

  她飛快地瞟了陌生人一眼,把保持冷淡、矜持、尊嚴這些詞全拋在了腦後。她不能再受到投訴了。她的這一瞥只包含了一個簡單的信息:你知道嗎?你讓我非常為難。

  他的眼瞼立刻垂了下來,似乎接到了她的信息,並且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是不可變更的。

  「別說蠢話,曼迪。」阿諾德說道,沒有注意到她與客人之間的無聲交談。「這些數字對我很重要。我下一步的陞遷就靠它了。」

  「我要住總統套房。」

  這句話引起了阿諾德的注意,他還不知道訂房電話的事情。總統套房住進付費的客人,這是酒店經理可以引以為榮的資本。阿諾德似乎看到了即將到手的好處,態度馬上變了。

  「歡迎您,先生。」

  不折不扣的馬屁精,阿曼達心想,勉強掩藏起厭惡的表情。

  「我們會立即滿足您的一切需要。很遺憾讓您等了那麼久。如果您早點兒提醒我們……不過我們將改進工作。要不要叫搬運工替您拿行李,先生?您需要在套房裡擺上酒類茶點嗎?我把男僕叫來,在您辦理手續的同時他就能給您安排好了。您的姓名,先生?」

  「你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陌生人冷冷地斷然拒絕了阿諾德,他顯然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他從夾克衫內層的口袋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紙,扔在桌上。「這上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阿曼達看著阿諾德展開那張紙。淡黃色的紙質地厚實,價格昂貴。當她看見印在信箋上方的徽章圖案時,一時竟屏住了呼吸。她無權看下面的內容,但這張信箋和這個徽章圖案說明它們的所有人便是她苦苦尋找的人。

  她在父親的文件中見過這個徽章的圖案,它是扎比亞酋長的私人徽章……一隻大隼展開雙翅,伸出利爪,隨時準備出擊。

  阿曼達感到胃裡在上下翻騰。她突然感覺極度虛弱,但還是強迫自己看了看這張威嚴的、永遠不會老的臉。他是……他可能是……扎·西拉克本人嗎?

  第三章

  這令人震驚的念頭剛一出現,阿曼達的常識就告訴她這不可能。扎·西拉克絕對不會這樣隨隨便便來到一個酒店,而且他的衣著也不會如此平常。扎比亞的酋長至少應該帶著一個隨從兼保鏢。他不會等待任何人、任何事,應該是別人恭恭敬敬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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