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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亦舒 過了很久,他說: 「你同她說,我想見她。」 他不願我知道太多。 我正式成為中間人。。 但是陳鎖鎖不願見他。 她在削蘋果,用一把很尖很利的水果刀,像煞一件凶器,誰給她的? 她抬起眼來, 「我不要再見到他,我的傷口尚未復元,不能受刺激,一見他說不定就失去控制,召警抓人。」 「他要與你談判。」 「有什麼好談?我不明白。」 我既好氣又好笑。 「他堅持你們之間尚沒有完結。」 「早完了。」她淡淡說。 「那麼說,你要回祖家?」 「不,我覺得這裡很好,我也許會在這裡發展。」 「不要再鬥下去了,」我懇求, 「一人退一步吧,現在還不結帳,要等幾時呢,算一算,該追討的問他要,可以勾銷的便忘記,一切煙消雲散,豈不風流快活。」 鎖鎖抬起頭來,似乎有點嚮往我所說的境界,但隨即說: 「你說得太簡單。」 「總可以坐下來談吧,中英兩國都可以達成協議,你儘管把條件開出來。」 「為什麼這樣熱心,恭敏?」 「我喜歡你,我不忍看你受這件事的折磨,何必弄得兩敗俱傷,該放鬆的時候要放鬆。」 她笑,揶揄我: 「所以你把財產雙手奉獻給洪昌澤?」 我被她一拳打悶。 「你們家的事,我頗知道一點。 「我只想幫你。」 她凝視我, 「你幫我?我還想幫你呢。」 「幫我?」 「替你把公司搶回來。」 「算了,你不肯合作便算了。」 她笑。 整容醫生把她的傷口磨平,真是偉大,一點也看不出來,光滑如新。 心中的瘡疤可以這樣整一整,世上就沒有傷心人了。 我接她出院。 「恭敏,我想住酒店。」 真巧,澤叔也替她做同樣的安排,已把她的東西全部送到總統套房。 「出發吧,」我說, 「還在等什麼?」 我們已成為朋友。 一到達她便沖個香霧浴,成間套房散發著驚人的香氣,歷久不散,浴室裡一地白毛巾,她穿上粗布褲及一件白汗衫,要出去做頭髮。 我囑她小心。 「酒店很安全。」她說。 面孔清純,一點不似背著這麼複雜的背境。 「澤叔知道你住這裡。」 「當然,他付的租金。」 「如果他來找你,叫他在咖啡店見。」 「我都懂得。」 「再見。」 沒有留下來的原因,只得離開。 送母親到飛機場,她向我抱怨,說這十來天,人人都沒頭蒼蠅,誰都抽不出空閒陪她。 我忽然問: 「父親在生時,你知否他有外遇?」 她並沒太大的驚愕,像是知道我遲早會發問,她回答: 「一直知道。」 「你不介意?」 「當然介意,但是我不想做出抉擇,所以一直不出聲。」 「那邊有幾個孩子?」 「三個。」 「以後在街上碰見,也不認識。」 「你去探望他們好了!我不反對。」 「真的?」 她苦笑, 「到這個時候,還反對什麼?」 我看著她進關口。 那日下午,陳鎖鎖約會我。 「大包小包,沒人接送真不方便。」她在電話裡說。 「我派車來。」 「人呢?」 我一呆,太明顯了,一定是我誤會, 「我不做觀音兵。」 「小弟,別拘泥好不好?」 她真有一手,我笑了, 「馬上來。」 背後麥公聲音傳來, 「是陳鎖鎖?」 他咬著煙斗,一臉愁容,原本怪他偷聽,看到他這麼擔心,氣就消了。 「別與她這麼接近,到底還是你叔父的女人。」 我猶疑, 「她同他還沒有完結?」 「你說呢?」 我不響。 「就算他倆告一段落,你也犯不著惹她。」 她是那麼吸引,而我尚年輕,有冒險的精神。 「你這算是示威?」麥公很瞭解我。 與陳鎖鎖在一起,似乎得到一種力量,可以對抗洪昌澤。 「麥公,從此處開始,我懂得怎樣做。」 「恭敏,你沒有賭本,不能下注。」 「是,」我承認, 「所以我輸無可輸,不用擔心。」我笑了。 他大大不以為然。 大人越是不讓做的事情,越是想做。 她燙了發,看上去比較女性化,手上提著的都是衣物,因為送貨要等明天,她等不及。 我們兩人都沒有提到洪昌澤,痛快的玩了一天。 或許在開頭的時候,大家都欠缺一點點誠意,雙方的目的不過要使洪昌澤不舒服,即使只是令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快也是好的,但後來發覺她實在是個好伴侶,成熟、幽默、爽朗,而且,她的確是個標緻的女子。 原來美麗的女人能使她的男伴有優越感,那一日我獲得不少同性投來艷羨的眼光,他們先看她,然後再看我,想知我有什麼能耐獲得她的青睞。 難怪漂亮的女孩子多人追求。 晚上吃海鮮的時候,我約她第二天見o 「有什麼特別的去處?」 「去見一位伯母,獨個兒不好意思,有位搭檔比較好開口。」 「不是去借貸吧?」 「你不用擔心。」 當夜我禮貌的致電那邊,女主人聽到我姓名先呆半晌,然後大方的邀請我過去。 我稱她為洪太太,我想母親不會介意。 洪太太並不好做,想她們兩位都明白,不會爭這種無謂的名分。 我帶著陳鎖鎖上去,拎許多水果,那位洪太太已在恭候,看得出她打扮過,家裡也收拾得特別整齊。 她非常年輕,只四十歲左右,但孩子們已經很大,有十多二十歲,是中學生。 她客氣的招呼我們,並且叫孩子出來。 兩個男孩同我長得極之相似,高大斯文,一式的白衣白褲球鞋,笑著叫哥哥,陳鎖鎖聽到,先是一呆,隨後就明白其中巧妙。那女孩比較嬌縱,不大友善,向我們點點頭就回房去,臉蛋很有性格。 從家中的擺設用品看來,經濟情形似乎不錯。我略為放心,到底是自家的骨血,他們狼狽,我心不忍。 陳鎖鎖很會應對,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一下子就熟絡了,把她請來是明智之舉。 我總以為姨太大們要有驚人的風情,煙視媚行,真的看到父親的姨太太,發覺她比母親更為善良,當初不知是怎麼進的門,比較起來,鎖鎖反而更有資格做壞女人。 我看她一眼,她也瞪我一眼。她完全知道我心想什麼。 洪太太看在眼中,莞爾,閒閒的問我們幾時結婚。 我嚇一跳,難道在旁人眼中,我同陳鎖鎖已經這麼親呢?女人們都有玲瓏剔透的心,什麼都看得出來。 女主人說: 「這些日子來,多虧有澤叔,式式周到,有些事,我想不到,他都想到,替孩子們找了好學校,與他們商量念哪門科目,一件不缺。」 我看鎖鎖一眼。 她嘴角孕育著一個譏諷的笑。 洪昌澤是公認的好人,眾人的恩公,要推倒他不是易事。 「弟妹將來的志向是什麼2」 「大弟決定讀醫,小弟對工程有興趣,澤叔叫妹妹試一試建築。」 我說: 「那是要出去的。」 「澤叔已替我們辦移民,這一兩年可成行。」 送出去,就沒人與他爭,咱們這一支不得不退出洪氏證券,干其它的行業。 其實是無所謂的,莫菲茲的兒子稚不會玩提琴,不少二世祖被父親死逼也不肯承繼祖業,但他們是選擇的,不像弟弟,一早被澤叔引到旁的支路上去。 他們有權知道父親幹的是什麼行業,說不定有一人是證券奇才。 「恭敏,你母親好吧?」 「好,」我補一句, 「不過很寂寞。」 她苦笑: 「孩子們太活躍,長大了都高飛,沒有一個近身。」 忽然鎖鎖問: 「怎麼沒聽說寂寞的男人?」 洪太太一怔。 我又看鎖鎖一眼,她揚起一道眉,挑戰的樣子。 告辭出來,我抱怨她作風古怪。 她說: 「也不過我跟你學習,世上哪有人帶了叔父的情人,去見父親的情人。」 我問: 「你只是我叔父的情人,你沒有其他的身份?」 她歎口氣, 「女人最吃軟功,一下子就感動了。」 「你在說你自己?」 「我在說女人,可憐的女人。」 「叫洪昌澤怕的女人,就不是弱者。」 她抬起頭來, 「謝謝。」 「你肯不肯與澤叔商談?」 「恭敏,你為我做了不少,你也著實把我當朋友,你有什麼要求,請提出來。」 「鎖鎖,大家算是自己人,不必隱瞞,公司本由我父親與他一同承繼,沒有理由不讓我們幾兄弟過問。」 「你要什麼?」 「想爭取我的權益。」 「令尊當年把他擠得很慘。」 我驚異,我以為他們是好兄弟。 「你不曉得吧,因為你是個藝術家,對公司政治、人際關係不感興趣,他受過許多苦難才得到今天所有的一切,他們兄弟倆互不信任,他很委屈。」 「你幫他?」 「這不算幫,這是我深知的事實。」 「倒是公私分明。」 「你不用諷刺,」她微笑, 「我們還要合作呢。」說得真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