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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亦舒 她也相信她會陸續遇到奇事。 不信 深夜,月黑風高 年輕人駕駛一輛名貴德國跑車在近郊窄路上奔馳。 這一架車,是都會人生活最高指標之一,許多人認為,若能擁有這個牌子的跑車,才算在社會上混得稍有眉目。 年輕人卻沒有洋洋得意,躊躇滿志的神情,相反地,他態度十分沉著。 因為這是一條出名的死亡之路,彎角多,兩邊又有鄉村,時有黑衣人驀然過馬路,更有狗只闖出來,令司機閃避不及,易生意外。 年輕人是否有要事才經這條路? 不不不,他只不過像其他所有年輕司機一樣,希望考驗挑戰個人駕駛技術。 關於這條路的傳說,他聽得大多了。 你看,幾乎每隔幾個彎角,即可看到十字架,或是有人拜祭過的痕跡,不用問也可以猜到發生過什麼事。 許多司機都說,他們在這條路上,遇到過不可思議的事。 一大團烏雲飄過來,天空漆黑。 街燈不多,照明全靠路中央凸出來一顆顆的金屬反射指示器,這種設施俗稱貓眼。 氣氛有點詭異。 年輕人忽然看到一個白影自樹旁閃出來,那分明是一女子,正向他招手。 他雖警惕,卻仍維持沉著。 夜闌人靜,這條路通向一個沙灘,試想想,有誰會在這種季節這種時間要求乘搭順風車。 他頭也不抬,疾駛而過。 不少司送在這條路上見過那著名的白衣女,據說她總不甘心,總想有人載她一程。 車子駛入迴旋處,慢了下來,該是回程的時候了,年輕人剛欲駛回市區,忽然之間,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車頭。 「請載我出去!.」 年輕人抬起頭,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在車頭燈照耀之下,肥胖的臉,微禿的頭顯得有點猙獰,年輕人定了定神,凝視他。 那中年漢尷尬地笑:「不要怕,我是人,不是鬼。」 年輕人訝異地問他:「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你的車呢?」 中年漢有點狼狽,「實不相瞞,我的車被人駛走了。」 年輕人臉上打滿問號。 「唉!」他掏出手帕抹額頭上的汗,「我約女友出來兜風,駛到此處,想……她把我推出車外……開走了車,我的手提電話偏偏在車上,在這荒山野嶺等了個多小時,幸虧你的車駛進來,不然恐怕要在此過夜。」 年輕人忍不住笑了。 中年漢再說:「請載我出去,我願付你車資。」 「上車吧。」 中年漢吁出口氣,臉上肥肉鬆弛下來,嘴裡喃喃道:「不肯就不肯,何必生那樣大的氣,還作弄老子。」 年輕人忍不住問:「那是誰?」 「啐,不過是公司裡一個小秘書罷了。」 年輕人說:「獨自流落在此,你不怕?」 「怕什麼?啊,你是說鬼,他們都說這條萬錦路上多怨魂。」中年人呵呵呵笑起來。 年輕人困惑地問:「有何可笑?」 中年漢上了車,關上車門,答道:「世上根本沒有幽靈。」 年輕人開動車子,像是對這個問題頗有興趣,「為何如此肯定?」 中年漢煞有介事地解釋:「人死燈滅,我從未見過鬼魂。」 「晚上,還是不要談這個好。」 跑車疾駛出市區。 中年漢問:「有音樂嗎?放些歌來聽。」 「我情願專心駕駛。」 「好習慣。」中年漢讚道。 他覺得有點悶,想搭訕,於是又兜回剛才的話題上去,「你常來這條路,可有看見什麼?」 年輕人答:「你不是不相信身軀死亡之後,靈魂尚可活動嗎?」 「大荒謬了,俗雲見鬼見鬼,就是說有種人無中生有,語無倫次。」 年輕人不語。 「我祖先輩均已作古,他們從來未曾來探訪過我,朋友中亦不乏英年早逝者,亦都一去無蹤,」中年人口才相當好,雄辯滔滔,「多少人想與死者聯絡,結果遭神棍所騙,什麼扶乩、靈媒、統統是斂財手法,所以,年輕人,趁活著要好好享受人生。」 他又呵呵呵呵笑起來。 這樣開心的中年人真不多。 年輕人沉聲答:「也許,不是人人可以見到遊魂。」 中年人反駁,「那麼,是我時運高,不聽鬼叫。」 「你對死者似無大大敬意。」 中年人收斂笑容,不耐煩起來,「你這年輕人真奇怪,想法如此迂腐,這不但是活人的世界,且是強者的世界,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他見年輕人不出聲,更加理直氣壯,「凡是鬼故事,通常毫無根據,只不過是村言野語,傳了又傳,全無一手資料。」 年輕人低聲問:「那麼你肯定這世上無鬼?」 「當然沒有!」 中年人不想再講下去,有點生氣地啦一聲扭開車上的收音機。 他剛好聽到一則新聞。 「……一輛車牌三六八號凌霄跑車,於凌晨一時左右在萬錦公路上失事,車毀人亡,司機名劉伯祥,廿七歲……」 中年漢的手先抖起來,接著,身子跟住顫動,他頭皮產生一種麻癢的感覺,很快傳遍全身,使他四肢動彈不得。 他嘴角流下涎沫,眼珠倒還可以轉動,看向年輕人,喉嚨閣閣作聲。 年輕人看住他,笑一笑,「這位先生,你實在太堅持己見了。」 必勝 王家又坐在酒吧近太平門一角,與幾個自月球寧靜海來度假的朋友聊天。 他們激烈辯論月球上氧氣供求問題,忽然聽到酒吧另一頭有人起哄。 回過頭去一看,只見一大幫圍住一張桌子,又笑又叫又詛咒,興高采烈,不知為什麼興奮莫名。 「家文,你去看看。」 「我沒有好奇心,小伍,你去打探吧。」 小伍與小譚忙不迭過去擠入人群,看個究竟,半晌,額角冒著汗回來,嚷道:「精彩,精彩!」 王家文不由得笑道:「什麼事,看你們起勁的樣子,又不是沒見過大場面。」 少伍坐下來,喝一大口冰凍啤酒,簡單扼要地說:「在那邊,一個美女,願意同酒吧內所有男士比賽拗手力。」 王家文豎起耳朵,「既然是美女,何來力氣?」 小譚掏出手帕抹汗,「所以,你說好不好看,而且,賭注可大了。」 「是什麼?」 「若他贏了她,她跟他走。」 連王家文都睜大了眼睛。 怪不得氣氛如此激烈。 稍為保守的老殷則不以為然,「世風日下。」 小伍笑,「老殷,若果是你贏了,你就不會那樣說。」 王家文間:「美女可是真的美女?」 小譚神色凝重:「從沒見過那樣漂亮的女子。」 只聽得那一邊哄堂大笑。 小伍說:「又一個男生敗下陣來,家文,你去試試。」 王家文到底年輕,有點心癢難逢的感覺。 連老段都說:「來,我陪你去看看。」 「她說她有必勝法。」 「咄,一個女孩子,臂力能有多強,我不信。」 一行四人,擠到另一角去看熱鬧。 一撥開人群,視線落在那女郎身上,王家文像其他所有男生那樣呆住。 也只有那樣的人才配穿紅色,只見她渾身雪白肌膚如凝脂一般,身段在緊身紅裙下如葫蘆般凹凸分明,鵝蛋臉,大眼睛,秀髮如雲,笑吟吟,左手撐柱在桌子上,握著拳頭,環顧四周,秋波流暉,嬌聲問道:「下一位是誰?」 一名大漢撲出去,低聲吼道:「我!」 他把前臂並到女郎的前臂上去,握住女郎纖纖玉手。 「三二一,開始!」 開頭時只見兩人動也不動,不知鹿死誰手,漸漸看出端倪,不消一會,那大漢額角冒出汗來,女郎笑瞇瞇,好整以暇。 王家文心中嘖嘖稱奇,莫非這是四兩撥千斤工夫,怪得不能再怪。 終於,兩隻手臂朝女郎的方向慢慢拗過去,呵,女郎必勝。 那大漢出盡全力,牙關格格地響,終於 一聲,手臂不支被按倒桌上,他臉色灰敗,站起來,一聲不響離去。 女郎嫣然一笑:「下一位又是誰?」 王家又冷不防被損友在背後一推,「此人。」 女郎目光落他在身上,神情忽然轉得溫柔:「請。」 王家文身不由主地坐下來,距離得女郎近了,更覺她明眸皓齒,呵氣如蘭,艷色撩人。 他握住她的手,但覺柔若無骨,皮膚滑膩無比,這樣一隻手,如何角力。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他不信,她已贏了十名以上不知量力的大漢。 一開始,王家文已覺得女郎寶力非同小可,綿綿而至,他用三分力,她用四分,他增強到六分,她又跟進七分,其力無窮,叫他詫異,這彷彿是一隻油壓起重機,無論如何,你別想贏。 王家文驚訝無比,這是哪一家的旁門左道? 圍觀人群各為二人打氣:吶喊、鼓掌,把氣氛推至最高潮。 不消一分鐘,王家文已知道女郎承讓,她一雙水汪汪大眼睛深深凝視他,他漸感不敵,她簡直一振力就可以把他擊倒,他願賭服輸。 可是最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就在此際,女郎手臂力氣忽然全部消失,王家文但覺用力一空,已把玉手扳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