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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亦舒    


  不相干的人。

  我無法明白她的心,呵,女孩子的心。

  敏兒結婚那日,大使收到帖子,跟我通電話說:"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以後出差,再也沒看見過她那ど出色的女子。

  我將永遠懷念她。雖然我不明白她的心

  結婚寫照

  結婚三年了,房子是自己的,兩千多尺地方,廚房依我自己喜歡的格式裝修:寬

  大,設備齊全,是個真正的廚房,可以做三十個人吃的飯菜。

  三個兒子,兩歲一歲,另一個剛出世,家裡奶粉一箱箱買回來,大兒子用杯子喝,

  他弟弟自己抱著奶瓶走來走去,小毛頭則傭人餵他。

  咱們家,單是到鐘頭喝奶,那陣容就夠瞧的,我只好歎氣說一聲:「阿玉姐,我

  也想喝一杯。」

  別以為房子大,住了兩個傭人、三個孩子,加上丈夫與我,還有來洗熨的鐘點女

  工,簡直像個墟,擠逼得要命。

  丈夫下班到家,我就大叫,「老莊,幫幫忙好不好?小宇還沒洗澡,他自己開冰

  箱偷果醬吃,糊了一身士多卑利,在那裡哭了半天了!」

  老莊會把小宇抱起去收拾,這可憐的一家之主,是他要三個兒子的,他不值得同

  情。

  這種時候,阿玉姐在哄寶寶睡覺,阿珍姐追著小宙喂粥,我披頭散髮地在廚房炒

  菜,鐘點女傭在努力熨那堆積如山的衣物,光是尿布掠得一露台,總有四五十張。

  大家比修建萬里長城還累。

  我跟老莊說:「我情願出去打工。」愁眉苦臉。

  老莊想一想,「再生個女兒,我准你復出。」

  我尖叫一聲,差點沒昏過去。

  有時候抱著小宇問他,「兒子兒子,你幾時上學去呢?好讓媽媽鬆口氣。」

  小宇用胖胖的手臂圍繞看我脖子,用他的肥頭貼著我的瞼,「我不要離開媽媽,

  我不要離開媽媽。」

  我歎口氣,「你趕快找個女朋友私奔去吧,你媽媽吃不消了。」

  以前咱們的媽媽一生五六個,也不曉得是怎麼支撐的。

  三個兒子長得跟他們爹一模一樣,連德性都相似,頑皮得緊。玉姐有時捱不住,

  跟我訴苦,我安慰她:「你幫幫忙,再頂一陣子,你總比我好,我是家奴,一輩子跑

  不了,你總有出頭的日子。」

  家裡開銷像淌水般,珍姐同情老莊:「先生蠻辛苦的,一個人賺,那麼多個人

  花。」

  我氣結,「這些人可都是他製造出來的!他還要女兒呢。」

  阿珍上下打量我,「太太你倒是保養得好,腰身仍然細細的,太太以前做什麼

  的?」

  「腰貨,操練有素,粗不起來。」

  「太太真會開玩笑。」她訕訕的走開。

  以前我是寫小說為生的。現在?現在連看小說都沒有空。

  早上六點半小宇小宙便會跳上床來找媽媽,永恆性粘呼呼的小嘴貼上來,叫著「

  媽媽陪我玩」,要我與他們講話、親嘴、拍背。老莊在床上呻吟,揮手,「出去,帶

  著兒子出去。」

  看著他是賺錢的人,無法不一手挾一個,把小宇小宙抱出房間。

  我快成為舉重好手,雙臂壯得像大力水手。

  生活倒不失是快活平靜的,也有刺激,像準備替孩子們找名校讀書,把全港九的

  學校名單抄下來……我是一般人口中的幸福家庭主婦。

  那天早上,我在家與大嫂閒談,一邊替寶寶整理排泄後遺症,我說:「本來我可

  以有機會獲諾貝爾文學獎,現在你瞧。」

  抱起寶寶,他嗒嗒地用小舌頭舔我的瞼。

  大嫂樂得「這兒子最可愛,老以為媽媽的臉是可以吃的。」

  「半夜哭起來簡直可以退賊。」我說。

  「老莊也真是,果然生了三個兄子。」嫂嫂大表敬佩。

  「喂喂喂,兒子是我生的,九死一生躺醫院,別亂給分。」我爭辯。

  「都像爹爹,是不是,一般的圓面孔大眼睛。」嫂嫂接過寶寶。

  我加一句:「禿鼻樑。」

  電話鈴響了,小宇跑去接聽,手已放在聽筒上。

  我喝道:「不准動,沒禮貌,最不好就是讓孩子們接電話,瞎七搭八,若人憎

  厭。」

  「你管教也太嚴了。一嫂嫂說。

  「兒子多,不管不行。」我取過聽筒。

  那邊是個陌生的聲音,  「莊太太---」陰沉沉。

  「我是。」我問:「哪一位?」

  「莊太太,我是為你好。」怪聲怪氣。

  「你是誰?」

  「你的朋友。」

  「誰?」我冒火。

  「你丈夫有外遇,你當心。」鬼祟得緊。

  「喂!」我大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那邊喀一聲收了線。

  「神經病。」我放下話筒。

  大嫂問:「誰?」

  「神秘電話,說老莊有外遇。」

  大嫂睜大了眼,才要發表偉論,那邊廂阿珍大叫起來──

  「太太,太太,不得了,小宇要將小宙塞進馬桶裡去!」那聲音好比拉警報。

  我飛奔進洗手間,「小宇,我嚷:「我剝你的皮!」

  我抱著大哭的小宙出來,叫阿珍把小宇關在房間,稍後發落。

  大嫂急急問,「你怎ど辦呀?」

  「什麼怎麼辦?」我拍看小宙的屁股,哄他睡。

  「老莊有外遇。」她提醒我。

  「哦,」我歎口氣,「她要是肯接收這三個兒子,老莊是贈品,送給她,我都累

  死了,想脫身。」

  大嫂罵聲沒正經,走了。我將熟睡的小宙放床上,去教訓小宇。

  可是小宇也睡了,含著大拇指,胖頭胖腦地,啊,都是我的兒子,將來成家立室,

  傳宗接代。我心軟了!緊緊將他抱懷內。正在得意,寶寶在外邊哇哇哭起來。

  我放下小宇,奔出去白阿玉手中接過小毛頭,我說:「你去買菜吧,我來侍候

  他。」

  阿珍說:「太太,我看你去替小宇買皮鞋吧,他說鞋子緊。」我抱過寶寶。

  我笑:「上星期去買衣服,售貨員驚問:這位太太,你三個孩子呀!直情當我是

  落後民族,生那麼多,我沒敢應聲,就走掉了。」

  「是呀,」阿珍說:「現在誰肯生三個呢,都貪舒服。」那日我們相安無事,其

  樂融融。

  傍晚老莊回來,飯後與小宇小宙說故事。

  電話鈴響了,我去接聽,又是那神秘女人的聲音。

  「喂,莊太太?」

  「我知道了,我丈夫有外遇。」我幽默地說。

  她收了線。

  「我有外遇?」老莊莫名其妙的問。

  「人不可以貌相啊。」我笑。

  他不理我,攬看小宇進房,小宇那個胖頭,在背後看上去,就跟老莊一個模子裡

  出來的。我愛這兩個胖頭。

  當夜我累極而睡。半夜,電話鈴響,又是那女人的聲音。

  我打個呵欠,「小姐,明天再打來,我要休息。」

  「每個星期三,你丈夫都會跟一個美貌的女郎相會,就是星期三。」

  「啊是嗎?明大再說。」我掛上電話,轉身熟睡。

  第二天是我到青年會做體操的日子,我那個生了三個兒子的肚脯需要療理。

  老莊開車送我到青年會,我向他吻別。這是我最輕鬆的幾小時。

  與我一起做體操的有周太太,但我懷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閒聊來的,最主

  要是訴苦。

  「莊太太,」她說:「一個女人,最可憐是丈夫有了外遇。」

  我以每哩三十咪的速度在踩腳踏車,氣喘如牛,勉強問道:「是嗎?」

  「自然,」周太誇張的說:「啊!那狐狸精會奪去你所有的東西,使你傷心痛

  哭。」

  我在跳繩,一邊唔唔地應著,以表禮貌。

  她悲憤的說:「我是過來人,莊太太,你還年輕,你要當心。」

  「是,是。」我扒著船。

  周太太問:「如果你的丈夫有了外遇,你會怎麼辦?」

  我想一想.「從抽屜底翻出我那張陳皮大學文憑,重新去找工作,帶著兒子過生

  活。」

  「你有幾個孩子。」「三個兒子。」

  「呀,這ど多!」周大太震驚,更加擔心。

  我淋浴後換回衣服,在青年會門口等老莊,他依時來接我。

  他看我一眼,「你容光煥發,我愛你。」

  「老莊,讓我們單獨相處片刻好不好?一回家簡直像干革命似的。」

  「好,我們到山頂去吃杯茶。」老莊說。

  兩夫妻其樂融融地上山頂,在舊咖啡室喝茶,湖光山色,盡在眼簾,嘩,太高興

  了。

  我跟老莊說:「認識你三個星期,你請我到這裡坐,喝啤酒就喝醉了,一味向我

  求婚,真是的。」

  老莊哈哈笑。

  咱們的戀愛生活最乏善足陳,無聊得很,六個月後就計劃結婚,籌備了四個月,

  找到房子,便旅行結婚,一點波折都沒有。

  然後就是生孩子,他是獨生子,希望多添男丁,什麼年頭了,還這ど迂腐,當時

  我也頗為生氣,問他:「我包生兒子嗎?」但不知怎地,生一個是男,生一個又是男

  的,就這麼生了三個兒子。老莊自然當他們是心肝寶貝,不在話下,最樂的還是我的

  家公家婆。

  「你在想什麼?」老莊溫柔的問。

  「我愛你。」我說。

  「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你對於生活怎麼樣,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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