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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亦舒 通訊社拍檔意大利裔的貝洛地閒閒地說:「誰會追究李嘉誠或是蓋茲有無大學文憑。」 乃慈瞪他一眼,「你自己是康奈爾新聞系博士,你有什麼資格說文憑無用。」 「喂喂,看開點。」 乃慈吁出一口氣,「原來重返校園是這樣困難。」 「因為你目前工作成績與薪酬已經一流,放棄委實可惜。」 「但升學是我畢生心願。」 「我的心願是三妻四妾,你說如何實現。」 「貝洛地,你的意思是,成年人追求理想不切實際。」 「當然啦,犧牲那麼多,一定會後悔。」 沉乃慈忽然想起丁月鈴,已經是電影皇后了,忽然嫁給一個兒童病理專家,他有繁忙工作,不可能時刻陪伴她,她生活究竟如何? 乃慈不由得去打聽丁月鈴近況。 有人搖頭,「不知道,聽說很寫意,一個人求仁得仁總是開心的。」 「丁月鈴好像接了一個廣告拍。」 「真的?」 「全部在外國拍攝,酬勞八位數字,唉,一個女人的名氣竟如此值錢,真叫人羨慕。」 「慢著,」乃慈問:「是什麼商品的廣告?」 「好似是一種沐浴露。」 「那豈非要出浴?」 「小姐,她一定會穿著泳衣。」 乃慈頓足:「失算。」 「一千六百萬演出三十秒鐘還說不值?」 發生什麼問題?乃慈替她不安。 一個星期之後的週五,沈乃慈經過熟悉的大報攤,看到一大堆閒人圍住議論紛紛,爭購一本雜誌。乃慈訝異,咦,最近沒有什麼國際性大新聞呀,莫非有突發事件? 報攤東主看見她,笑著大聲叫:「沈小姐,你上了頭條。」揚著一本雜誌,遞到她手裡。 乃慈嚇一跳,連忙走到一旁細閱。 只見封面上登的,正是丁月鈴那幀半裸照片,呵,難怪那麼轟動。 乃慈呆往。 誰,誰把照片交給雜誌社?只見大字標題;「丁月鈴復出,細說與名記者之間恩怨」。 什麼?照片竟由丁月鈴本人提供? 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內文中丁月鈴娓娓地把她入行時的遭遇道出,感人肺腑,為復出鋪路。 她簡直把傳媒玩弄於鼓掌之上,這聰敏如人精的女子可知道她在做些什麼? 乃慈家中電話響個不停。 「乃慈,你真夠義氣。」 「乃慈,有那樣好的照片也不給我們用。」 「那張裸照起碼值六十萬,你竟交回她本人。」 雖然人人都盛讚沈乃慈,可是乃慈卻有被出賣利用的感覺,她如啞子吃黃蓮。 「原來記者與藝人也可成為真正朋友。」 「我們對你們這兩個女子另眼相看。」 丁月鈴復出,出奇成功。 傳媒並沒有追究她的婚姻是否失敗,一味集中火力報道她的新動向,並且認定丁月鈴是記者之友。 沈乃慈一聲不響。 這是她最好習慣:靜,無論關不關她的事,她都以靜制動。 丁月鈴的戲路風格大轉,她開始主演一些艷情戲,但因劇本寫得好,並不覺猥瑣,其它女星紛紛傚尤。 又成功了。 一日,乃慈閱讀至深夜。電話鈴響,乃慈似有預感,取過話筒,她說,「稀客。」 「乃慈,聽到你聲音真好,仍在本市?多怕你已移民。」 「月鈴,別淨說場面話。」 「乃慈,仍然一句話,謝謝你。」 乃慈苦笑,她問:「你的婚姻怎麼了?」 「太高估自己,一個月後就悶得發瘋,想打道回府,原來,良家婦女不是我那杯茶。」 「結果苦忍了多久?」 「九個月。」 「天長地久。」 「我不怪你挪揄我。」 「我不是故意的,還有,你的私蓄呢?」 「投資失敗。」 乃慈擔心得倒抽一口冷氣。 「不見了一大截,算是不幸中大幸,趁這幾年還掙得回來。」 「你轉機得快。」 「是,有人拖那麼三兩年,就不再有機會。」 「裸照被刊登出來,你不覺尷尬?」 「在今日,那算什麼。況且,照片背後,有動人故事。」 「從頭到尾,你並不在乎裸照?」 「乃慈,我不是不在乎,可是,我也並不覺得羞恥,我倘若不包涵自己,原諒自己,還有誰會那樣做?」 乃慈歎口氣,「你說得對。」 「我又回來了。」 「你很成功。」 「出來見個面好嗎?」 「不,我怕你約了記者,鎂光燈閃閃,吃不消。」 丁月鈴哈哈地笑,「連記者都怕記者。」 乃慈苦笑,「我記得你說厭倦。」 「名記者,你也說過要移民讀書呀。」 要放下談何容易。 這時,有人敲門,這麼晚,是誰? 「改天再談。」 她掛上電話去開門。 「丁小姐派我來。」 來人放下小小包裹就走了。 這精靈又搞什麼鬼,乃慈拆開包裹,看到一隻名貴金錶。 「乃慈,你又幫了我一次,衷心謝謝,月鈴。」 乃慈戴上手錶,那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款式牌子,丁月鈴不知如何曉得。 一個記者與一個女演員的糾葛,至此終止了。 深夜電視上正在播放丁月鈴初出道時的影片,她演不良少女,穿得十分暴露,演技拙劣幼稚,可是天生美貌與姣好身段戰勝一切,觀眾完全接受她。 乃慈也仍然喜歡她。 她關掉電視,扭開收音機,聽到的又是那首歌:當我們還是新人的時候。 婚禮歌手 連璧是一個歌手, 薄有名氣, 本來在小型夜總會表演,一次,經理人問她:「美聯公司三十週年誌慶晚會,三首歌,去不去?」 為什麼不去,連璧看得很開,江湖規矩她最清楚,有得做的時候,不欺場不失場,可一沒有生意,悄然引退,享受悠閒,千萬不可有客欺客,無客拉客,繼而怨客罵客。 賺回來的錢一定要節蓄,免得像若干前輩那樣,晚景淒涼。 那天晚上,她穿得很端莊,唱了三首歌之後,主人家希望她留下來一起吃飯,她見有空,隨和地賓主共歡,接著,又多唱了兩首。 主人很高興,給多一封紅包。 過了一個月,經理人又問:「連璧,唱不唱婚禮?」 「誰結婚想到我?」 「上次美聯公司還記得嗎?」 「記得。」 「對你印象好極了,三首歌,酬勞加倍。」 連璧笑,「越來越講排場了,婚禮上還要唱歌?」 「整組樂隊現場演奏,好讓人客跳舞嘛,你挑些好兆頭的歌唱。」 「我明白。」 美聯老闆姓葉,非常闊綽,還替連璧多做一件禮服,同伴娘的式樣類似。 連璧選的歌不外是「我愛你到永遠」、「吾愛吾心」、「此心不變」之類的歌。 之後,不知怎地,一傳十,十傳百,連璧良好的工作態度傳開了,一年起碼唱十多次婚禮,竟成了婚禮歌手。 有時在豪華的遊艇上唱,有時在酒店宴會廳,有時在主人家寬敞的後花園,真沒想到市內有那麼多豪華的婚禮。 連經理人都詫異,「有無客人認真欣賞歌聲?」 「我想沒有。」 「太浪費了。」 「喂,難道不賺嗎?」 「百就銀行的千金小姐想邀請你演出。」 「沒問題。」 「她要求比較複雜。」 「酬勞也比人高嗎?」 「多三倍。」 「那不成問題。」 「她想先聽你試音。」 「試音需另外付車馬費。」 「她同意了。」 「幾時?」 「明早十時去銀影路一號。」 「我會準時到。」 「那位小姐叫甘綺麗。」 多麼好聽的名字。 第二天,連璧準時去到甘宅。 傭人說:「小姐在會客室。」 連璧發覺有人比她早到,啊,甘小姐在試穿禮服,只見一層層輕紗包裹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郎,另外有兩個少女蹲著把裙腳釘上去。 連璧不禁脫口說:「宛如仙子。」 甘小姐轉過頭來,一臉笑容,「你一定是連璧,請坐。」 連璧本來以為甘綺麗會很驕傲,但是沒有,她十分隨和。 「這麼早請你來,起得了床嗎?」 「我昨晚沒場子,早睡。」 「這件禮服好不好?」」 「是維拉王的設計吧?」 「正是,你好眼光。」 甘小姐像是累了,坐在沙發上。 這時,有人把一頂鑽冠輕輕戴在她頭上。 連璧呵地一聲。 她一直以為鑽飾不過是一種奢侈的裝飾品,沒想到它真可使一個女子容光煥發。 甘綺麗說:「是我的嫁妝。」 她看上去像個公主。 連璧由衷讚美:「甘小姐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 「謝謝你。」 「我可以開始試音嗎?」 「這邊有琴。」 連璧決定自彈自唱。 她開口唱:「山盟海誓,此心不渝……」 「不不不」甘綺題說:「請唱情人的眼淚。」 連璧一愣。 「不怕,我喜歡這首歌。」 連璧只得清唱兩句。 甘綺麗鼓掌,「就唱這首,我喜歡你聲音中隱隱無奈之意。」 連璧說:「這歌不適合在婚禮上唱。」 「為什麼?」 連璧微笑,「有時,我們總得隨俗。」 「那麼唱『愛你在心口難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