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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葉小嵐    


  「那是電話。」若蟬向他說明電話的功用。「是我打給你,想看看你在家好不好。」

  他看起來好得很。他脫掉了他嫌臭的衣服,身上只圍著一條毛巾,全身杳噴噴的。

  「你怎麼這麼香?」

  一個魁梧陽剛的男人香氣襲人,應該很怪異,這一個卻不知何故,顯得十分性感,令若蟬不明所以地不敢直視他,可是視線似平不聽使喚的無法移開。

  「我把你房間的沐浴香精倒了幾滴在浴盆裡,就香成這樣。」他傾向她。「是不是很令人神魂顛倒?」

  她趕忙後退。她哪來的沐浴香精?

  「聞起來好像你倒了一瓶香水在身上。」她說。然後她認出那香味了。

  是她梳妝台上的CHANEL九號,秋蟬送她的。

  「哎,下次不要亂倒啦,那是香水,而且是女人用的香水。拿去穿穿看。」她把帶回來的衣服遞給他。

  他穿上的是白色的POLO衫,白色休閒褲,正好合身。

  若蟬看得目瞪口呆。若沒有那把鬍子,她會以為他就是龍俠,而不止是借了龍俠的名字。哦,還有,他的眼珠是綠色的。

  「為什麼你的頭髮和鬍子不是金色或棕色?」她問他。

  他摸摸仍然微濕的黑髮和鬍子。「它們是金色或棕色才好看嗎?」

  「你這樣夠好看了。」

  「那為什麼……」

  「我只是問問而已。你喜歡嗎?」她指指他的新衣褲。

  「如果這是一九九七男人的穿著,我想我不要回去了。這樣多舒適、輕便。你喜歡白色?」

  「龍俠喜歡白色。」她脫口而出。

  他凝視她。「我是龍俠。」

  「不,你不是。」忽然,若蟬感到喉嚨哽咽起來。

  「若蟬,」他伸手輕輕碰碰她。「你很想念他?」

  「我不知道。」她吸一口氣。「本來好好的,因為我一時失言,而他當了真,把情況弄得不可收拾。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把他找回來。但我想他不會回來了,而且花瓶也破了……花瓶!」她驀地想一件事,大叫。

  「花瓶破了就算了……」

  「不不不,說不定還有辦法。這個飯盒是給你的。」

  若蟬打開大門要跑出去,幾乎把舉手要按門鈴的秦佩和丁倩一起撞翻。

  「丁倩!」她抓住好友。「我正要去找你。」

  她也沒想到她這兩個朋友怎會這個時候一起出現在她門外。

  秦佩往屋裡伸著脖子。「我們進去再說吧。」一面已經逕自走了進去。

  而若蟬還抓著也急著想進屋一探究竟的丁倩。

  「丁倩,你不是說你在一間店裡見過和我在地攤買的一模一樣的花瓶嗎?」

  「什麼花瓶?」

  這時秦佩出來了,神色十分擔憂地對丁倩點點頭,下巴朝屋裡孥一孥,表示「人在裡面」。

  「哎,就是你上次罵我管閒事買的那只花瓶呀,你後來告訴我你看到另外一隻不是嗎?你帶我去買好不好?咦,我的皮包呢?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秦佩和丁倩注視她急驚風般折回屋內。

  「你幾曾見過若蟬這樣慌慌張張的?」丁倩喃喃。

  秦佩搖頭。「你在醫院一命嗚呼的時候,她都還冷靜得不得了呢?」

  「你看到龍俠了?」

  秦佩點頭。「他在吃飯,我沒讓他看見我,就趕快溜出來了。」

  「怎麼辦?若蟬……想不到她……」

  若蟬拿了皮包出來了。

  「秦佩,你也來了。」她現在才看到她。

  秦佩和丁倩交換憂心的一瞥。

  「若蟬,我們找個地方坐坐。」丁倩說。

  「我沒有時間,我要你帶我去那間店。」

  秦佩拉了她就走。「我們有話跟你說。」

  「你們幹嘛呀!」若蟬喊,她們一人一邊,幾乎是挾持著她。

  開了後座車門,秦佩叫丁倩先上車,她把若蟬連塞帶推進去,然後她也上車,關上門。

  若蟬看看她們,看看空空的前座。「誰開車?」

  「沒人。」秦佩說,半轉身,好對著她。「若蟬,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若蟬奇怪地看她,轉向丁倩,問:「她怎麼這樣問?」

  不料,丁倩也問:「若蟬,我們可以算生死之交吧?」

  這下若蟬感覺出事態嚴重了。「你們今天是怎麼回事?」

  「應該說,你是怎麼回事!」秦佩說。「你這樣做,會吃官司的呀,你知不知道?」

  「我做了什麼了?」若蟬如墮五里霧中。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說啊?」丁倩抓著她的胳臂搖了搖。

  「說什麼呀?」

  「秦佩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

  「龍俠。」

  「真的?」若蟬欣喜地拉著秦佩。「他在哪?他在哪?」

  秦佩和丁倩惶恐地對望。她瘋了,她們同時駭然地想。

  「若蟬,」秦佩溫柔地握住她一隻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你這樣,教我好難過哦。」

  「是啊,有問題說出來,大家幫著你解決,」丁倩握她另一隻手。「才多久沒見,你變成這樣。你教我們這些做朋友的如何自處?」

  「你們都知道了?」若蟬詫異地張大眼睛。

  她們點點頭。

  「哎,不是我不告訴你們,我不知道如何說起嘛,這種事,沒有人會相信我的。」

  「這的確不像你會做的事,不過人都難免有一時感情用事而失去理智的時候的啊。」丁情說。

  「而你悶著不說,只會把事情越弄越糟。」秦佩說。

  「我也沒想到會演變成不可收拾的情況。」若蟬沮喪地歎一口氣。「我只是想,他既然急著要走,而且非走不可,我就……哎,這並非真的是我所願。總之,禍從口出啊。」

  秦佩和丁倩又互望一眼。

  「他要離開你,而且是一去不會回頭的離開,你情急之下就……」秦佩說不出綁架這兩個字,它的後果大可怕了。

  若蟬則點了點頭。

  「我們都見過龍俠,他看起來對你是有情有意的,只要有過情意,他應該不會太絕、太狠心,應該可以商量。」丁倩說。

  「我同意。」秦佩說。「我剛才看到他吃飯盒的樣子,不像生氣或不高興,事實上,我覺得他蠻怡然自得的,一副在自己家裡的模樣。」

  「和他談談,若蟬。」丁倩建議。「必要的話,我們陪你一道。他要走、要離開,讓他去。你吃了虧,當是個教訓。」

  「就是嘛,夭底下好男人多的是,這輩子碰不到,還有下輩子呢。像這樣關住他,你關得了他的人,關得住他的心嗎?他告你一狀,你這一生都毀了。」

  「要是你已經……懷孕了,若蟬,不要怕,我們全部支持你,幫你一起養這個孩子。」

  「這年頭單親媽媽又不止你一個。有的女人還故意選擇做單親媽媽呢。」

  她們說來說去時,若蟬轉來轉去看她們,轉得頭都昏了。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她晃一下腦袋。「你們說的是誰?誰要告我?」

  「龍俠呀。」秦佩耐心地、溫和地說:「你看你,都要把自己迫瘋了。」

  「為了個風流成性的男人,不值得的,若蟬。」丁倩些許激動地喊。「我都清醒過來了,為什麼你這麼理智、冷靜的人卻往裡眺呢?」

  若蟬眨著眼睛。「我是越聽越糊塗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把龍俠放了,若蟬。」秦佩說。

  「放龍俠?我不知道他在哪呀。我還希望能找到他呢。」

  「若蟬,不要裝了,我看見他了,他就在你屋裡,飯盒是你買給他吃的,對不對?」

  「對呀,我……」若蟬怔住了。「你說的是在我屋裡的龍俠?」

  秦佩和丁倩也怔了怔。

  「什麼意思?」丁倩問。

  「有幾個龍俠?」秦佩問。

  「若蟬,」丁倩盯著她。「你腦子還清楚吧?」

  若蟬把她們從頭到現在說的話想了一遍,恍然大悟。不清楚的是她們,而事到如今,她不能不說了。「秦佩,你在我屋裡看到的龍俠,不是你之前見過的龍俠。」

  秦佩狐疑地瞅著她。「你是說有兩個龍俠?」

  「怎麼說呢?先前叫龍俠的是龍俠,這一個叫龍俠,但他不是龍俠。」

  「現在我糊塗了。」丁倩說。

  若蟬歎口氣,從頭說起。

  ☆   ☆   ☆

  教書和寫作同樣是若蟬最快樂的事,但今天下午的幾個小時,對她有如幾個世紀般漫長。同時,她今天才明瞭,她自和學生相處,自寫作中,得到許多收穫、成就和樂趣,她也一直把自己藏在這兩件事後面。

  將愛心付予學生,將感情用在文字中,她是安全的。這兩種付出不會傷害到她的感情世界。學生畢業了,會離開,她會難過、不捨一陣子,新的學生又會需要她的。而文字不會背叛,不會離開她。

  她幾時遺失了愛與被愛的勇氣的?她竟不曾察覺。

  坐在家裡等有緣人來敲門,龍俠的嘲笑多麼切合。

  她想起最後一個前任男友,當她最初猶猶豫豫不敢和他交往,不敢接受他的追求時,他曾說:「當有真愛出現,不要因為怕受傷害而害怕打開心門,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你錯失了什麼,只因你一時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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