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12頁 亦舒 「別給她太多自由,抓緊她。」 阿利答:「待她長胖一點再說。」 「胖了就更多人喜歡。」 「我有信心。」 「是嗎,那就好。」 她也愛他,平時一聲不響的瘦弱女,看見他被欺侮,挺身而出,不顧一切地維護他。 那一次真叫他感動落淚。 他瞭解她,她甚至不會為自己辯護,為他卻毫不猶疑。 一定會娶她,但還不是時候。 她搬離了周家替她租的公寓,自立門戶。 阿利讓她成立一個獨立部門,設計個人作品,招牌叫杏子塢。 開始有外國雜誌要訪問莊杏友。 「莊小姐,杏子塢的塢是什麼意思?」 「小小的。低窪的花床。」 「啊,多麼美妙,那處種杏花嗎?」 「不錯,杏子是我名字。」 「你喜歡杏花?」 「中文裹杏與幸同音,杏友,則是幸運之友。」 「你覺得自己幸運嗎?」 杏友雙目中忽然閃過極其寂寞的押色。阿利看在眼裡,暗暗詫異。 只聽得她說:「是,我極其幸運。」但不似由衷之言。 「運氣在你的行業裹可占重要位貴?」 「在任何環境裡,運氣都非常重要,你需十分勤力,做得十分好,還有十分幸運。」 「莊小姐,聽說你快與羅夫先生結婚。」 杏友忽然笑了,在阿利眼中如一朵花蕾綻開那般嬌美,他想聽她如何回答。 杏友卻道:「我尚未決定什麼時候求婚。」 記者也笑,「告訴我們,華裔女打天下的苦與樂。」 「嘩,你可有六個鐘頭?」 「有。」 約瑟羅夫勸說:「你這樣寵她不是好事。」 阿利只是微笑。 「女人寵不得。」 「叔父好似相當瞭解女性。」 「捽,她羽翼既成,一飛沖天,你留不住她。」 阿利沉默。 「你還不明白?」 「我瞭解杏子,她尚未準備好。」 約瑟羅夫揚揚手,「你一向精明,阿利,這次可別走寶。」 阿利低下頭,略覺無奈,平白添了心事。 「你表妹初夏出嫁。」 他抬起頭,「恭喜叔父。」 「請杏子代為設計一襲禮服,記住,需莊嚴秀麗,不得低胸露背。」 阿利大笑,「一定可以做到。」 知道後杏友大感意外。 「結婚禮服?我不會那個。」 「叔父點名要你幫忙。」 「那麼,讓我兒見你表妹羅薩琳。」 羅薩琳身段嬌小,皮屑白哲,一頭大霧發,長得似拉斐爾前派畫中女主角。 她誠意拜託:「尚有兩位伴娘。」 杏友點點頭。 「全交給你了。」 「我畫幾個樣子給你挑。」 「不,杏子,一件足夠,我信任你。」 杏友十分感動,這一家人就是這點可愛。 她在工餘四出選料子,樣子心中早已經有了,她曾同自已說過,結婚禮服一定會親手設計。 既然自己一生都不會用得著,那麼,就讓給可愛的羅薩琳吧。 杏友找到一匹象牙色英國諾丁鹹制的真絲,有十多年歷史,可是抖出來依然閃閃生光。 她先用白布製成樣子給羅薩琳試穿。 整件禮服並無突出之處,可是船形領口上有巧妙花瓣裝飾,使得新娘子的面孔就似花蕾,無比嬌俏。 羅薩琳看到鏡子嘩一聲,忍不住哭起來。 杏友嚇一跳,「不喜歡?」 她緊緊擁抱杏友,「謝謝你,杏子,謝謝你。」 她美得似小仙子。 「頭紗用什麼式樣?」 「叫令尊送一頂小小鑽冠給你。」 說完,杏友吐吐舌頭。 誰知約瑟羅夫進來看見女兒,淚盈於睫,「好,好。」一口應允。 可是阿利羅夫才是最高興的一個:杏子竟與他家人相處得這麼好。 羅薩琳問:「杏子,你爸也疼愛你吧。」 「是,他雖然清貧,可是深愛我,可是,他已不在人世。」 「可憐的杏子。」 杏友無奈地微笑。 阿利過來,輕輕握住杏友的手,杏友抬起頭來看看他,不說話。 禮服製成那日,剛巧有一本著名家居生活雜誌來訪問,記者看到了,站在那裡發猷,一定要拍照,杏友問過羅薩琳,她說沒問題,杏友又徵求約瑟及阿利同意。 安妮在一旁說:「莊小姐做事如此細心,我們真學不到。」 大家都決定讓禮服出一陣子鋒頭。 記者問:「全部手制?」 「是。」 「多少工人,用了幾多時間?」 「我一個人,約兩個星期時間,遂針做。」 「真是一件最美麗的新娘禮服。」 「新娘比衣服還要漂亮。」 「你可打算接受訂單?」 杏友笑,「不不不,這是為一個好朋友所做,只此一件,下不為例。」 「多可惜。」 束腰大裙子上沒有一塊亮片或是一粒珠子,也無花邊蕾斯,羅薩琳穿上它,就是像圖畫中人。 猶太式婚禮儀式只比中國人略為簡單,已經入鄉隨俗,可是仍叫杏友大開眼界。 婚禮上有室樂團演奏音樂,並且有歌手唱情歌助興。 杏友穿看淡灰紫色套裝,十分低調,心情還算不錯,坐著喝香檳。 阿利形影不離,「一會兒我教你跳婚禮慶典之舞。」 「好呀。」 就在這個時候,歌手忽然改口,輕輕地,充滿柔情蜜意地唱:「我愛你直至藍鳥不再唱歌,我愛你直至十二個永不,那是好長的一段時間……」 杏友發猷。 過一會兒她自言自語地說:「謊言。」 阿利莫名其妙,「什麼?」 「沒事。」 婚禮到最後進入高潮,新郎與新娘踏碎了包在布塊裡的玻璃杯,然後大家手拉手一起跳舞。 杏友喝得酪町。 回程裡她一動不動睡著。 阿利把車停在她家附近,在駕駛位上陪她純著。 天漸漸亮了。 杏友睜開雙眼,「憶,頭痛。」 阿利也醒來,微笑,「早。」 「昨夜我們在車上度過?」杏友驚問。 「別告訴任何人,請照顧我的名譽。」 杏友看著他深情的眼睛,「放心,我會對你負責。」 他自口袋裡取出一隻天藍色盒子,「那麼,請接受這件禮物。」 「我─」杏友按著太陽穴。 「是叔父感謝你為他愛女縫製嫁衣。」 杏友鬆了口氣。 打開小盒一看,是一對心型鑽石耳環。 「呵,真漂亮。」 她立刻照著汽車倒後鏡戴上,「我永不除下。」 「杏子,下個月我陪你去歐洲開拓市場。」 杏友搖搖頭,「歐人剛腹自用,對外人成見深,門戶觀念太重。不易為。」 「一定得設法把那圍牆打一個洞。」 「我不會抱太大希塑。」 「儘管嘗試一下,至少也讓人家知道你是誰。」 杏友微笑,「你是決意棒紅我。」 「憑你自己本事,杏子,各行各業,沒有誰捧出過誰,均靠實力。」 「是,先生。」 杏子塢在遊客區設有小小一家門市店面,杏友不常去,平日交安妮打理,那日,特地把羅薩琳的禮服帶回店去密封裝盒子,遇到不速之客。 那是兩位年輕華裔婦女。 站在玻璃櫥窗外,猷凱地看杏友折好婚紗。 片刻,她們推開玻璃門進店。 安妮連忙上前招呼。 杏友看清楚兩位小姐都廿多歲模樣,衣著考究,分明是環境富裕的遊客。 進門來都是客人,杏友放下手上工夫。 只見其中一位像著魔般指看婚紗說:「我在家居及花園集志上見過這件禮服,原來它在這裡。」 安妮頭一個笑出來。 「我願意買下它。」 安妮解釋:「這是非賣品,再說,它已經有人穿過。」 可是那標緻的女郎懇求:「請讓我試穿一下。」 她的同伴有點不好意思,「她下個月結婚,找不到禮服。」 呵。 女人同情女人。 杏友問:「有無到歐洲幾家名店去看過樣子?」 準新娘懊惱,「不是太平凡,就是太新穎,況且,我不喜歡暴露。」 另一位問:「這件禮服由誰設計?」 杏友答:「我。」 「對,你姓張。」 「不,小姓莊。」 「莊小姐,我們姓王,這位下月出嫁的女士是我表妹。」 「莊小姐,求你幫我設計一件。」 杏友笑,「對不起,我不做婚紗。」 「這件呢?」 「這件特別為好友縫製。」 「她真幸運。」 那位年紀略輕一點的王小姐抓起禮服就自說自話走進試身間換上。 出來時鼻子通紅,「這就是我要的禮服。」都快哭了。 她坐下,不願動,也不肯脫下人家的禮服。 杏友笑,「我介紹幾位設計師給你,安妮,把愛德華及彼得的電話地址交給這位王小姐。」 那女郎撒嬌,「我只要這一件。」 「慶芝,別這樣,人家要笑我們了。」 安妮斟上一杯茶,「不要緊,我們的針織便服也很漂亮,請看看。」 那慶芝說:「慶芳,你幫忙求求人家嘛。」 杏友一征,王─王慶芳。 她忽然之間靜了下來,四周圈的聲音剎時消失,杏友什麼都聽不見,耳邊只餘王慶方三個字。 是她嗎? 一定是她,秀麗的鵝蛋臉。好脾氣,一派富泰的神情,錯不了。 杏友定一定神。 只見安妮把杏子塢招牌貨取出給她挑選,她也不試穿,便應酬式選了兩件外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