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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葉雯 「冬瓜上洗手間去了,你現在才發現?」玫瑰逮著機會,數落了我一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你常常『神遊太虛』,上次體育課還從單槓上摔下來!」 我低下頭準備下一節課的課本,避開她的眼光。「沒什麼,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感冒身子虛,體力不濟,過幾天就好了。」 「這樣就好。有什麼事不要放在心上,說出來心裡也輕鬆些。」 我捏捏她充滿青春彈性的臉頰,促狹地說道:「遵命!玫瑰大人!」 第八堂下課後,我和玫瑰。冬瓜一起走出校門,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頭,那人走近身來。 看清楚是誰,我就沒什麼好臉色,口氣也不太好。「你來這裡做什麼!」 「拜託,小姐!脾氣不要這麼大,我又沒得罪你。幫我介紹你身邊這兩位可愛的小姐吧!」 我不理他,他轉頭向著玫瑰和冬瓜。 「兩位好,我叫閔懷禮,Y大資訊系三年級。身高一七五公分,體重七O公斤。喜歡籃球和游泳。未婚單身貴族,是閔懷椿的堂哥——」 「夠了!」我打斷他:「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他這才回過頭,正經地說:「不是我找你,是奶奶找你,我只是奉命來接你而已。」 「奶奶找我?什麼事?」 「這你得自己去問她了。」懷禮聳聳肩:「我只是執行命令的小角色而已。」 我沉吟了一會,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一定是為了媽咪的事。閔家眼線四布,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沒理由蒙在鼓裡的。 「可以走了吧?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 「既然你開車來,就順便送我同學回家吧!」我拉著玫瑰和冬瓜朝車子走去。懷禮先將後座門打開,讓她們兩人入座,然後繞過車尾走向駕駛座。我站在車子旁邊,等他把前座車門打開,不經意地回頭,正好看見勞勃瑞福和裴健雄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勞勃瑞福朝我熱切地微笑,我對他輕輕點頭,身子一矮就跨入車中,沒注意他身後不遠處裴健雄的動向。 還好冬瓜和玫瑰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出現,她們的注意力全給懷禮攫走了。 懷禮長得可以說是英俊、瀟灑——不只是他,閔家每個男人都有著一副誘惑女人的皮相。加上他們家境優裕,從小就一帆風順,小小年紀便有著一般男孩缺乏的風度,這樣的男子自是容易令人傾心的。不要說是風度翩翩,女朋友一把抓的閔懷禮,就算來的是毛躁不馴的閔懷仁,相信玫瑰和冬瓜臉上的神情,也是同樣的靦腆和迷醉。更何況閔家有的是錢。「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七分天賦,外加三分修飾,閔家男子從爺爺到懷智、懷信雙胞胎,個個是瀟灑迷人,誘惑力十足的萬人迷。 像懷禮,才大三就開車上學,這點又增加他誘惑女性的資本。這個年代,誰還受得了在吵雜顛簸的公車上談情說愛?更何況,車子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表徵,沒有幾個女孩趕脫得出這種例外。 而懷禮不愧是閔家的男孩,才多久的功夫,和冬瓜、玫瑰就熱得像老朋友一樣,把她們的名字、電話、地址套得一清三楚。我有點後悔要懷禮送她們回家,怕自己原先的好意,到最後害了她們。 「你女朋友已夠多了,不要再去招惹她們。」她們兩人都下車後,我立刻警告懷禮。 懷禮滿不在乎地聳肩:「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們。」 「我告訴你,閔懷禮,」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她們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准你碰她們。」 懷禮看了我一眼,語氣平順地答道:「得了吧!閔懷椿,男歡女愛,兩情相悅的事你管得著嗎?」 「兩情相悅?哼!你未免動情動得太快了吧!」 「很難說,我一向是博愛大眾的。」 「你對誰博愛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不要招惹她們。」 車子這時已經開進閔家的前院,懷禮把車子停妥,解下安全帶。 「省省吧!親愛的堂妹,管好你自己就好。那兩個男的是誰?該不會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吧?穿黃襯衫那傢伙對你笑得那個樣子,沒有鬼才怪!還有另外一個看你的那神態——親愛的堂妹,你可真不簡單!」 我停頓了幾秒鐘才轉頭面向他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閔懷禮,天下只找得出你這種人才會有這種骯髒的思想。」 「是嗎?你真的不懂?算了吧!算是我弄錯了。反正你管好自己就好。」 懷禮用力關上車門,繞過車頭,為我打開車門,攙扶我下車。我心神恍惚迷離,由著他摟著我的肩膀走向大門。 到了屋裡我才如夢初醒,掙脫他的懷抱。大家都在,就等我們吃飯。我放下書包,在懷仁身旁坐下。 席間,大家都談些不著邊際的事,沒有人問候媽咪。因為太刻意了,反而顯得做作。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一張張臉都變成了陌的容顏,像是一群間諜,磨刀霍霍準備向我逼問口供。 我心裡有了底,反而意態更加從容,和他們談笑風生的。我拍懷仁的肩膀,他低頭沉思,飯動也沒動。 「怎麼了?生病了?你今天怎麼這麼乖?一句話都不說?」 他猛地抬起頭,粗聲地說:「嚕嗦!」然後就猛扒飯入口。我也不以為意。他可能是聽了什麼風聲,覺得難過。媽咪一直是他的偶像,我看他對媽咪比對他母親還崇拜。說他是戀母情結又不像,那麼——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歡媽咪,只是不知道喜歡到什麼程度。會是那樣嗎? 我瞥了懷仁一眼,他又是低著頭,飯菜動也不動的模樣。 也許是真的。心理學上那個名詞叫畸戀。畸戀?我又看了懷仁一眼——可能嗎?有什麼不可能的!我不禁為自己的道貌岸然感到羞恥起來。 相戀不是只求對方的靈魂。和年齡立場無關的嗎?情之所鍾不也是和一切立場無關的嗎」我一直執著的信念,怎麼應驗到懷仁身上,就可恥的動搖疑惑起來? 也許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們之間嬸侄的關係,還有因為,她是我媽咪。這樣說來,我和一般人有什麼兩樣?我還是和世俗的人一樣,不能接受禮法傳統所不容的事實。倘若懷仁真的喜歡媽咪,而媽咪也喜歡懷仁,我可以接受嗎?——荒唐!對!就是這句話,荒唐。我最真實,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這句話。原來,我和一般人還是沒什麼兩樣的,無法接受私心裡所不能接受的事。藉著傳統禮法的名義施加壓迫。 我突然覺得可恥起來,原來我並不是我一直自以為的那樣超脫和清朗;我一直執著的信念,充其量也只不過是有條件的寬容罷了!倘若今天媽咪和懷仁不是這樣的親戚關係,而只是一般的紅男綠女,我想,我頂多一笑置之,佩服他們有這樣的勇氣——原來,禮法的枷鎖是這樣的沉重,到頭來,我還是陷在它的桎桔中。 所謂倫常,讓世事些許可悲哀的事避免,因為有些事,是天經地義的,我也不否認倫理至常的道理。然而,很多禮法傳統都是沒有道理的。就惹感情的事,除了血親不可亂倫,還有什麼理由可以堂而皇之戮害兩情相悅的事? 我知道懷仁對媽咪崇拜,只是青春期一時的迷惑,假以時日,他會遇到他真心愛戀、傾心相對的女孩。但如果,我說,只是如果,懷仁的「喜歡」不是一時的迷惑,而媽咪也對他真心相待的話,問問我的心,我會真誠接受這個事實嗎? 不!不!我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我對他們說有點暈,就離開餐廳跑入浴室。 我打開水龍頭,沖洗了臉,覺得神清氣爽許多。抬頭面對鏡子,卻突然對自己陌生起來。 我低頭又衝了一次臉。談感情,扯上肉體的事,難免帶點骯髒。 如果他們只是精神戀愛,我想我可以接受。可是,可能嗎?肉體的交歡是感情至極的昇華。人雖是感情的動物,也是肉慾的動物,否則這世界,性感的女人就不會比感情的女人得到男性動物更多的關注。 是的,人原本就只是肉慾的動物,和一般動物沒有兩樣,發情只是為了延續後代子孫使命,每個懷孕的女人背後,都代表了一個慾望橫陳奔流的暗夜。什麼時候,肉慾昇華為愛慾交織的掙扎,聰明的人類進為自己的情慾糾葛,裝點成美麗的神話,不知情的是我們,在懵懂無知的年代,陷身落入原始的戀荒神話。 我甩了甩頭,水珠四濺,再沖洗一次臉,然後用農袖擦乾臉,走到前廳。 大伯母和二伯母不知道正在說些什麼,看見我來,立刻停止交談。二伯母堆起一臉的假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