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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亦舒 邵恆光不出聲。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丁觀偉說。 邵恆光遺憾的回答:「工作那樣忙,哪裡有時間思想。」 他回製作社去繼續苦幹。那天晚上,祖琪做了一個夢。 不知怎地,邵恆光忽然打電話來,「祖琪,我們去法屬波利尼西亞旅行。」 她答:「好呀。」 立刻收拾了行李,與他上船。在排隊登船的時候,郁滿堂與小小志一出現。 志一叫:「媽媽,媽媽。」 郁的神色憤怒鄙夷,「我們走!」他同兒子說:「你沒有媽媽,少了她我們一樣活得很好。」 他拉著志一轉頭就走。 祖琪看著志一小小背影跟著他父親離去,心中無限悲愴,她猶疑片刻,撲著追上去:「弟弟,弟弟。」與志一緊緊抱住,這時,夢醒了。 那種惶恐的感覺歷歷在目,完全不像做夢。她坐起來,為著邵恆光?祖琪啞然失笑。 她呼出一口氣,匆匆梳洗,駕車往小學。 適逢小息,弟弟出來看見母親,笑嘻嘻走近。 「志一,我想念你。」 她握住孩子的手。 志一坐在她身邊,他用小手輕輕撫母親面頰,輕輕說:「媽媽,我快放暑假。」 「是,志一,想到什麼地方度假?」 「爸爸說,南美洲的智利,有個最大的品塔貢尼亞冰川。」 祖琪驚道:「不,我不去那裡。」 「那麼,」志一笑,「讓我到媽媽家住。」 「好,好,我最多每天陪你游泳,你問過你父親沒有?」 小息過了,祖琪把他送回課堂。 放學時,她又去接,在門外碰到郁滿堂。她離遠朝他點點頭。 他走近說:「今日弟弟學溜冰,你可要一起來?」 祖琪隨口說:「今年就學,不太早一點?」 郁忽然諷刺她:「你真關心?我問你:弟弟嘴裡長了幾顆牙齒,他的家庭醫生是什麼人,晚上幾點睡覺?」 祖琪聽不懂,她轉身就走。郁滿堂也覺得自己過分,低下頭來。 保母在一邊緩緩說:「這些,太太其實全知道,每天做完功課吃罷點心她都同弟弟漱口,一次,她代我去凌醫生處取維他命,她與班主任陸老師也有說有笑。」 「班主任不是伍老師嗎?」 「郁先生,那是去年。」 郁滿堂十分懊惱。 「太太年輕,她正學習,生弟弟之際,她自己也是大孩子,現在……好多了。」 他無言。 保母微笑,「我在郁家做足三年,我很喜歡太太,她率真,對我們很和氣很公平。」 郁滿堂歎口氣。 放學了,成群孩子湧出來,保母一眼看到弟弟,立刻帶出來。 郁滿堂、保母與弟弟,一行三人去溜冰場。 教師已經在等,郁親自替孩子穿溜冰鞋,鞋帶逐格用心拉緊,那孩子一下場,飛一般地滑向前,到了盡頭,?一跤,又爬起來,勇氣十足。 郁滿堂凝視弟弟,忽然之間淚盈於睫,他不覺冷,也不覺累,站足一個小時。 稍後,有少年冰曲棍球員入場,教師把弟弟交還保母。 他對父親說:「明年,老師說教我滑雪。」 「好呀,我們與老師去溫哥華。」 郁只想向祖琪道歉,但是不知自己做錯什麼。 ——「我說話太大聲了。」 「我不該干涉你的私生活。」 「唉,反正都是我的錯,你錯是因為我沒好好照顧你,令你犯錯,因此我更加錯之又錯。」 他掩著臉,時間久了,一雙眼睛被壓得通紅,秘書進來看見,嚇一跳,「郁先生,可是不舒服?請快看醫生。」 他這樣吩咐秘書:「置一間小房,放一個寬屏計算機,買些最新遊戲軟件,好讓志一來玩。」 「是,郁先生,立刻去辦。」 郁滿堂咕噥:「何必到別人的地頭去,我們什麼沒有。」 秘書沒聽清楚,詢問地看著他。他說:「替我接彭祖琛電話。」 祖琛的聲音:「好嗎?正在想念你們。」 郁滿堂有點疲頹,「累得不得了,想退休,羨慕你如閒雲野鶴。」 祖琛駭笑,「我可不如你想像中悠閒,每日在學校工作至傍晚。」 「祖琛,回來幫我。」 祖琛只是笑,「隔行如隔山。」 「大學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人不多,我這裡正等人用。」 「市場直線向上,十分精彩。」 「你有留意?」 「學華在你處出身,她略有投資。」 「氣勢如虹,叫人興奮,不過每日上落也頗為驚人。」 「再沒有人找麻煩了吧?」 「已嚴加守宪。」 「祖琪的意思是,最好取消電子貿易一環,以免人流複雜。」 郁滿堂笑:「祖琪不懂生意。」 「那也是一種關心。」 「祖琛,我與祖琪之間,感情死亡,已無藥可救,祖琛,我想向她公開祖璋的事,解她心頭的結。」 祖琛輕說:「這是你的家事……」 郁滿堂答:「祖琛,你已幫我很多。」 「這件事會對祖琪有極大傷害。」 「她也該醒一醒了。」 「郁兄,你凡事自有主張,而且思維縝密。」 「祖琛,有空來看我們。」彭祖琛擱下電話。 周學華放下書,「別再為這一對擔心了。」 「真沒想到,他倆始終不能復合。」彭祖琛頹然。 學華問:「你相信緣分嗎?有些人兜兜轉轉,終歸會在一起。」 「祖琪不住傳出緋聞,傷他的心,已無轉彎餘地。」 「你知道祖琪,她只懂得在男性仰慕的目光中肯定自己,她生活中不能缺乏異性。」 祖琛輕聲說:「不,祖琪的心情比這個複雜。」 「她永遠是你的小公主。」學華調侃。 彭祖琛點頭,「學華,你說得對,自小我愛惜她,她是我至鍾愛的妹妹。」 「真招我妒忌。」 「你並不小器。」 「呵祖琛,別試探我。」 郁滿堂一連幾天找不到祖琪。 他問她的司機:「太太還去那間計算機製作社嗎?」 「太太說沒空,不再去了。」司機語氣甚為安慰。 郁滿堂吁出一口氣。 秘書進來說:「郁先生,一位丁太太一定要與你說話,她已打過好幾次電話來。」 郁滿堂問:「可是我們的客戶?」 「不,她說是勝利路的鄰居,有關郁太太的事,一定要親自與你說話。」 郁滿堂想一想,「接進來。」 司機與秘書同時退下。 只聽得他取過聽筒,喂地一聲,聽了一會,只是嗯嗯連聲響應,臉色轉為一種鐵𣁾顏色,有點可怕,對方連珠炮似說個不停,五分鐘後,掛斷電話。 郁滿堂獨自坐在辦公室發呆。 是攤牌的時候了。 他考慮了很久,才對祖琪說:「我有話同你講。」 祖琪答:「我們不宜談太多。」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祖琪不禁好笑,「你已有對象,你要再婚,我都不會驚奇。」 「不,祖琪,請你耐心一點,今晚我到勝利路來。」 「今晚我有約。」 「何必太順從你那些男朋友,推掉他們,我真有要緊話說。」 祖琪不服他霸道:「你無論說什麼,對我都不重要。」 「所以我更加要說。」 「好好,我聽,我聽。」 祖琪的態度已經比從前好得多。 郁滿堂遲到,祖琪一邊看書,一邊等他。 門鈴終於響起來。 女傭開門,他走進來,臉上一點表情也無,棕黑色面孔繃得老緊。 真像那日來收房子的模樣。 他坐下來,輕輕說:「我終於覺得有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祖琪看著郁滿堂。「我不是來為自己澄清辯護什麼。」 祖琪冷冷說:「我太明白了。」 「對祖璋一事,你一直怪責我。」 「呵,原來是申冤。」 他打開公事包,攤開一大疊單據。 那是什麼?祖琪懷疑。 「你一直認為祖璋不喜歡我,讓我來告訴你,事情並非你想像中那樣,他每次到公司來找我,都有講有笑,這些單據,都是證明。」祖琪不相信:「他曾找你?」 「是。」 「幹什麼?」祖琪緊張地挪了挪身體。 郁滿堂看著她,「你說呢?」輪到他的口氣開始諷刺。「不!」祖琪說:「我一直給他錢——」 「不夠。」郁滿堂搖頭,「差遠了,他賭博的習慣從未戒除,這些都是借據,你看看日期就知道。」 祖琪取過桌子上文件細看,幾乎每隔十天八天他就向郁氏借貸,數目十萬八萬不等,借據上甚至附有兌現後的支票、證人簽名,以及彭祖璋本人身份證明書號碼。「祖琪,他不恨我,直到他遠赴紐約,仍然問我拿錢,這些是電匯單張。」 真沒想到祖璋過身後還能傷害她,祖琪發汗。 「你把彭祖璋想得太好了。」 「為什麼到今天才把這件事告訴我?」 「他叫我隱瞞,我想討好他,也就是說,想討好你。」 「為什麼今日又來告訴我?」 「彭祖璋已經辭世,不會回來,你得承認這個事實,何苦到處尋找他的替身。」祖琪惱怒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