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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亦舒 振川完全放下一顆心。 球球還在纏住振川,「那兩位先生,到底姓什名誰?」 振川問她:「辭職信寫好沒有?」 球球氣餒。 「把東西收拾一下,送到我家去。」 「是。」 振川隨即與如瑛通話。 柏氏的人告訴他:「柏小姐與朋友出去了。」 「到什麼地方?」 「到醫院。」 他們兩位手腳真是快。 振川跟球球說:「我有事出去,今天不回來了。」 振川不願意錯過一場好戲,何況他是正牌策劃人。 匆匆趕至,柏如玨正在辦理出院手續。 看到振川,他冷冷說聲:「你!」 振川問:「如瑛呢?」 柏如玨訕笑,「她怎麼會來?她已經大獲全勝,不必再浪費時間。」 振川覺得柏如玨很有點估惡不悛的樣子。 連他母親都看不過眼,輕輕推他一下,「如玨。」 柏如玨悲哀地歎口氣,「妹夫,你放心,我已失去鬥爭能力。」 振川忍不住,「鬥鬥鬥,成日只想騎人頭上,耀武揚威。」 柏如玨辯白:「我只是不想別人欺侮我。」 「算了,哥哥,你不欺侮人,大家已經心滿意足。」 一旁有人鼓起掌來,「說得好!」 他們轉過頭,看到如瑛。 柏如玨慍然,「你倆特地來奚落我?」 振川說:「非也非也。」 「那是為了什麼?」 「我來勸你倆恢復兄妹之情。」 柏如玨笑出聲來,「從來未曾有過的感情,如何恢復?」 如瑛說:「看樣子他已康復,打完齋,和尚再不走,很容易被人當是化緣的癟三,振川,別嚕囌了。」 振川眼睛看著天花板,看情形還非靠外界的力量不可。 甲乙兩位先生在轉角出現。 如瑛迎向他們,一邊說:「你倆千萬不要多事。」 柏如玨在這兩人手上吃過苦,臉上頓時變色,奪路而走。 振川攔上去,「都是朋友。」 柏如玨一手推開,「哪來那麼多的朋友!」 「你聽我說,喂,別走呀。」 兄妹倆背道而馳,振川徒呼奈何。 幸虧兩位客人身形一動,便分頭截住他們。 如瑛還在抗議,「我們柏家家事,不勞你們操心了。」 甲乙兩人滿面笑容,把兩兄妹拉進醫院的會客室。 柏如玨的母親驚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放心,兄妹倆也該談談了。」 振川就是有這個本事,他最能使伯母們安心。 果然,伯母深深歎息,「到如今,我才知道不該把上一代的恩怨,叫下一代承受。」 聽她說得好似五代同堂文藝大悲劇中之對白,振川想笑又不敢笑。 「伯母,一切都已過去,不要再提。」振川安慰她。 「他們的父親已經去世,再鬥下去也沒有意義。」 「相信我,柏氏兄妹會得攜手合作,建立事業王國。」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聽說如瑛的母親將要改嫁?」 振川點點頭。 她聞訊頹然:「她一向比我有辦法,我一直不如她。」 振川無言。 只聽得大柏太太唸唸有詞:「老頭,老頭,我同你說過她靠不住,守不牢,難為你還這樣為她。」 振川有點難過,不由得伸出手,挽住她手臂。 大柏太太又說:「她福氣恁地好,還有你這樣的女婿。」 「你也會得到一位伶俐的媳婦。」 她苦笑。 振川剛想再說幾句場面話,柏如玨已從會客室出來。 他身後跟著柏如瑛,兄妹倆眼睛紅紅,像是哭過似的。 大柏太太追上去,「發生了什麼事?」 如玨如瑛低下頭,並沒出聲。 振川知道效力已經發作。 他推開會客室的門一看,甲乙兩人當然已經離去。 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如瑛一臉懊悔,振川安慰她,「不必難過,你倆又沒有老,補償還來得及。」 柏如玨說:「林振川說得對,如瑛,明日我到你處來商量公司合併的事。」 如瑛點點頭,前後判若兩人,火氣全消。 振川又異想天開,翻了臉的夫妻最最需要這一帖藥,可惜兩位師傅不願將此秘方傳授給他,否則只消林振川神醫一到,世上就不會再有怨偶。 如瑛與兄長說:「你回去好好休息。」 柏如玨伸出手來,振川受寵若驚地與他相握。 他與他母親隨即乘車離去。 振川把手插在褲袋中,看著如瑛微笑。 如瑛低語:「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直以來,我都希望有個真兄弟?」 「柏如玨如假包換,是你的真兄弟。」 如瑛側側頭,「也只有他了,我不能看著他的公司結束,輸或贏,我都不會快活,不如聯手奮鬥。」 還是要鬥,振川歎口氣,這兩兄妹真是到家了。 「振川,認識了你,真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我也是。」振川說。 如瑛笑了。 兩人齊齊步出醫院。 「晚上,他們會來接我。」 振川說:「一小時便可回來,我對他們有信心。」 「他倆品格高貴,本領高超,值得欽佩。」 「所以要讓他們速速離去,不然在此滯留,不曉得要搶掉地球男人多少鏡頭。」 「你不怕我跟他們回到心宿一去居留?」如瑛笑問。 「你?」振川悠然。 「什麼意思?」如瑛撐起腰。 「你不會的。」 「啊?」 「你早已深深愛上我,甘心放棄一切,追隨我做我賢內助,即使天際有某銀河系等著你去做他們的皇后,你也不會心動。你情願做一個最平凡的小女子,服侍我這個不算出色的男人,你不捨得我。」 如瑛呆呆地看著振川。 振川問:「我說得對不對?」 「林振川,你原來是一個最最聰明的人。」 「我說對了。」振川笑。 如瑛隨振川回家,兩人下棋消磨時間。 振川沒有壓力,如瑛卻心事重重。 她問:「如果回來之後,我有什麼變化,你不介意?」 「吃你的車。介意?無論你禿光了頭,多一隻眼,開始說幾內亞土語,我都不會介意。女人,總是沒有信心。你那只士危險,別怪我不警告你。」 「振川——」 「如瑛,放鬆你自己。」 振川抬起頭,拍拍如瑛的肩膀,如瑛似鎮定不少。 她轉過頭去,「他們來了。」 振川說:「我送你出去。」 他們在園子裡。 振川趨向前,「讓我陪如瑛共行,她有點害怕。」 「不行,振川,我們不能把實驗室公開。」甲說。 「沒有例外?」 「振川,我倆也得依指示行事,你對我們還有懷疑?」 如瑛這時也說:「我一下子就回來。」 振川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等你。」 如瑛跟甲乙兩人離去。 也已經不能再拖了,連老區都起了疑心,忍不住問:「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倒是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為何行藏詭秘,自出自入,來去如風?柏小姐同他們什麼關係,何以聽他們使喚?」 所以他們要快快結束這件意外,回他們的家鄉去。 振川抬起頭,看向天空,這是一個烏雲密佈的晚上,沒有星星月亮。 一小時。 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振川問老區說:「你,有沒有興趣籌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老區聽了,跳在半空,右腳與左腳的足跟一碰,發出「啪」的一聲,回到工作間去。 振川搖搖頭,接觸如瑛多了,老區彷彿像感染了什麼,前後判若兩人。 一小時。 振川想,最好是睡一覺。 但即使似他這樣泰山崩於前而麻木不仁的人,也有點擔心。 老區斟出一杯香茗。 「柏小姐買來的茶葉。」他說。 振川點點頭,呷了一口,只覺滿嘴芬芳,又呷一口。 說也奇怪,茶葉像是喚醒了瞌睡蟲,而他們又呼召振川齊齊進入夢鄉。 振川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厚,他忍不住問:如瑛如瑛,你做了什麼手腳? 他當然沒有獲得答案,他靠著沙發椅睡著了。 老區出來看過他一次,輕輕用毯子遮住他雙膝。 大廳掛著的一隻魚尾鍾噹噹噹噹連敲七下。 靜寂一片,只餘滴嗒滴嗒。 廚房裡隱約傳出肉湯的香味,老區在備菜呢。 他彷彿知道如瑛來得及回來吃晚飯似的,胸有成竹。 振川在夢中聞到香氣,嘴角微微一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振川沒有醒來,他用一隻手托住一邊面孔,像是古代書生在夢中有所奇遇,靈魂兒遠遠去到離恨天,不知同什麼人在那裡打交道。 老區靜靜出來,把茶盞收了回去。 又過了很久很久,烏雲漸漸散去,天清氣朗,露出星光燦爛。 時鐘盡忠職守,噹噹噹噹又響起來,這次敲了八下。 一小時過去了。 時間大神最公平不過,不管當事人是悲是喜,寶貴光陰一樣過去,消逝無蹤影。 老區像是與誰有約,走到前廳,悄悄把大門開啟。 他只稍微站了一會兒,便看到他要等的人。 「柏小姐。」 如瑛回來了。 一切正常,只有她的頭髮,不但揚起;而且波浪起伏,鬈曲得如燙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