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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亦舒    


  「你的話又多起來了。」

  我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她只好聳聳肩,我們手挽手離開了那個畫廊。

  暑假過後,我們手挽手的離開了香港。

  我們仍然做著平常的工作,再也沒有遇見另外—個四姊。

  但是我在有空的時候,開始寫信給四姊。一些無聊的。不能寄出的信,像一個小孩子的信,寫給母親或是妹妹的,我有時候想告訴她,我剪了頭髮,有時候寫滿了三張紙,關於在大學裡罷課的事件。

  但是那些信都沒有寄出去。

  因為小燕都知道我日常生活中發生的事,既然她知道,便可以了,如果再叫四姊也知道,我就太貪心。所以這些信沒有寄出去。但是不知為什麼,我還是繼續寫著,我恐怕這一切這一切,都變成習慣了。

  那日記就這麼完了。

  還有一大疊信,當然,如果我把它們都抄下來,這篇小說會厚得像磚頭,可以騙取很多稿費。可是這些信都不是情信。是一種很稚氣的,正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樣,是寫給母親或姊妹的信,譬如像——「今天杏花開了,現在不同以前了。以前的女孩子,有韋莊那樣的感情膽色:『妾願將身嫁予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我一向最最喜歡這詞——『誰家陌上少年足風流,妾願將身嫁於一生休,終被無情棄,不能羞。』現在的女子們都習慣勇敢的從頭開始,況且也決不單挑風流人物。要挑也得有文憑有飯票的。所以杏花算什麼呢,看天又是什麼呢?在這個年頭——」

  他愛雲四姊,是因為四姊從一而終。

  可是,為什麼後來他沒有把日記與信帶走?為什麼他搬了家,沒有把這些東西帶走,任由它們鎖在抽屜裡,流落在陌生人的手裡?

  發生了什麼?我最近特別喜歡花好月圓的事,對於這種無疾而終的感情,很是覺得可惡。所以我把日記與信仍然放回一個大信封裡,等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來取。但是她也沒有來,我等了三個月,她也失蹤了。唉,現在的人,都是來去自若,我真是落伍了。不合潮流了。

  這些人,後來到底都怎麼樣了?我想我該放下張愛玲看老捨了。老捨是有始有終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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