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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亦舒 黃太太去整理客房,立錚幫小舅舅打開行李,一陣酸臭氣撲出,連忙幫他清洗所有衣物。 周自信淋浴剃鬚更衣後,看上去相當英偉,他到立錚房間坐下。 「這小房間佈置一成不變。」 牆上還貼著中學時期偶像照片。 「你媽把你的事全告訴我了。」 立錚有點無奈。 「一出道就碰見這樣的事,難免氣餒。」 立錚用手托著頭長歎一聲。 「這樣吧,幫舅舅做一件事。」 「請說。」 「我在自由街有一間辦公室,你去幫我結束它,傢俱賣得就賣,不然送人亦可,雜物丟掉,把地方還給房東。」 立錚不起勁,「咦,清潔工人,我不幹。」 周自信搔頭,「我送你一塊蛋白石做酬勞。」 「咦,你在澳洲開礦?」 「噓,別聲張。」 他取出一隻小小絨布袋,倒出一塊鴿蛋大小耀眼生輝的寶石。 「呵,」立錚驚歎:「閃山雲。」 「本來想去保利維亞發掘祖母綠,實在危險,只得作罷。」 「寶石留給愛人好了,我不能收取你酬勞。」 「那即是答應了?」 第二天,周自信把立錚帶到自由街。 舊樓要走樓梯上去,小小木牌上寫著「自信私家偵探社」五個字。 「接過些什麼案子?」 「慚愧,不過是替太太們收集丈夫不規矩證據,很無聊,因此結束營業。」 推門進去,立錚呵一聲。 裝修古舊,像五十年代電影佈景,立錚象看見古董似訝異,「咦,打字機,誰還用這個?」 周自信啼笑皆非。 「還有熱水壺呢。」 天花板上一具吊扇,緩緩轉動,窗外傳來市聲,似是情侶幽會的好地方,完全沒有時間,過去未來,全揉合在懷舊佈置裡。 「當年我把辦公室頂下來時它就是這個樣子。」 「呵,原來如此。」 「立錚,你看著辦吧。」 「我先去查查,舊樓可是將要拆卸,也許可以得到賠償。」 「律師到底是律師。」周自信把門匙交給立錚。 第二天他就回澳洲去了。 立錚在自由街收拾寫字樓,她坐在旋轉木椅上,用老式打字機做筆記。 一個白衣阿嬸進來問:「可要衝茶?」 不知怎地,立錚說要。 她查過賬本,租金並不貴,一切設備齊全,立錚很喜歡這個地方。 正在整理抽屜,忽然聽見有人敲門。 立錚抬起頭來,兩人都喊出來:「是你!」 門外是尹紹明。 他好不詫異,「你主持偵探社?」 「你找誰?」 「我找私家偵探查案。」 「什麼案?」 「黃立錚,你做偵探?我不放心。」 立錚生氣,「那就走吧。」 他卻賴著不走,「自信偵探社,多古老的名字。」 「就改名了。」立錚說:「改作eye.com偵探社,多時髦,今年人人吃這套。」 「眼睛?」 「是呀,外國人叫私家偵探作私家眼。」 尹紹明笑了,「那你得雇一名拍檔。」 立錚看著他,「你可有興趣?」 他搖頭,「你需要一個孔武有力,會得用武器的夥伴,以補你的不足。」 「呵你不捨得主控官的優厚薪水,否則,你是理想人選。」 尹紹明有點臉紅。 「我明白,你的意見很好,我會立刻刊登聘人廣告。」 「呵,那麼,我願意把這件案子交給你。」 「你是我第一個顧客,謝謝。」 奇怪,事情竟這樣決定下來了。 立錚從家裡搬來私人電腦打印機影印機傳真機手提電話等先進工具,在報上刊登了聘人廣告。 「執業律師邀請夥伴合作經營私家偵探社」,她列出條件:「應徵人需要體格健康,有正義感,熟悉法律,年紀由廿五至三十五之間。」 又在互聯網聘請欄上發出同樣啟示。 這才發覺,她己把小舅舅的工作承繼下來。在城市另一頭,有人看到了她的招聘啟事。 第二章 蘇少群是一個警察,不,應該說是個剛辭職的警察。 為什麼辭職?呵,故事是這樣的。 一個月前,她正在派出所整理報告,上司忽然出來說:「少群,興發街官立小學有老師報警,你去看看。」 「什麼事?」 「有家長虐兒。」 「我立刻去。」 與少群一起出發的是同事老何。 兩人到了小學,立刻被校長請到會客室。 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已經坐在那裡。 校長像是極為震驚,神色不安,看見警察,連忙迎上來。 「兩位,今日這位甄偉強同學說背脊痛,班主任柏老師掀開校服一看,立刻向我報告,我們經過商議,決定報警。」 少群鎮定地說:「小朋友,過來一下。」 那小男孩走近少群,少群輕輕把他上身轉過去,揭開襯衫,一看之下,她不由得退後一步。 連見多識廣的老何都啊地一聲。 只能用體無完膚來形容這孩子瘦削的背脊,背上打橫打豎全是籐條皮帶印子,青腫瘀紫,有幾搭已經皮開肉爛,流出血水濃液。 少群憤怒地抬起頭,「叫救護車,校長,把學生地址告訴我們,我們自會跟進。」 「我馬上聯絡兒童事務處,叫他們派人來。」 少群有個死穴,最看不得兒童及動物受欺侮,心火一下子竄上頭。 她強自按捺著問那個孩子:「誰打你?」 那六歲童不出聲。 「爸爸還是媽媽抑或其它人?」 他仍然不出聲。 救護車來到,把甄偉強帶走,少群同老何說:「來,我與你走一趟。」 「喂,拍檔,已經沒有我們的事。」 少群堅持:「來,我們到小朋友的家去看一看。」 老何無可奈何地跟著年輕的夥伴走,嘴裡說:「喂,我明年退休,你別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群找到全都會最藏污納垢的一條街去:你可以在這裡買到世上一切:冒牌手袋、假金錶、毒品、人肉、翻版電腦軟件、贓物、無牌小販熟食…… 她找到門牌,上樓去。 後邊有人跟著上來,見到制服人員,連忙自我介紹,「我是兒童廳的姚媛芳,跟這件案經已有一年。」 蘇少群連忙報上名字。 姚媛芳伸手按門鈴。 她是熟客,裡邊有人張望一下,即時打開了門,「是你,姚小姐。」 門一開,即時有一股潮濕的異味傳出來,像是太多垃圾未清,又像便溺未干,又似有人嘔吐過。 少群跟姚媛芳進室內。 老何說:「我在外頭吸支煙。」 不出所料,只見一條走廊,用板夾開七八間房間,那股異味更濃。 姚媛芳揚聲問:「陳寶翠,你在嗎?」 她移開一道門。 裡邊有人抬起頭來。 少群看到一雙瞳孔放大的眼睛,那少婦的靈魂已經不在體內,她臉上似笑非笑,有一種非常享受去到極樂的樣子。 姚媛芳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腕,只見手臂上還紮著橡筋,血管上佈滿斑點疤痕。 「你又虐打孩子?」 那少婦不能回答。 在黝暗的光線下,少群發覺少婦腹部隆然,她又懷孕。 「已經不止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姚媛芳有點氣餒,「我將申請帶走甄偉強。」 「請你加速行動。」 「你打算怎麼樣?」 少群轉過頭去,「陳寶翠女士,我控告你虐待兒童。」 姚媛芳搖頭說:「你最好叫一部救傷車。」 救護人員趕到,把陳寶翠帶走。 走到門口,看見老何站在那裡吸煙,少群忍不住訴苦:「簡直是雨果筆下的悲慘世界。」 「如果,」老何愕然,「什麼如果?」 少群沒好氣,這老何,像是少了幾條腦筋,也虧得這樣,才能當差二十年。 他喃喃自語,「看得多了,你會習慣,什麼悲慘不悲慘的。」 回到派出所,少群把案子存入電腦,她順便查陳寶翠的記錄。 廿五歲,未婚,有一子,與同居男友戚耀明涉嫌藏有毒品作販賣用途,她又有高買及偷竊案底,完全是社會的渣滓。 同事朱夢慈走過來,「又在發呆?你個性不適合做警察,事事上心,一下子燃燒殆盡。」 「我關心案件。」 「有個限度,帶孩子也一樣,你不能一輩子把著他手事事替他做,你要在適當時候放手,我見過一些悲慟的母親巴不得替子女進試場大考,這怎麼可以。」 「謝謝你,夢慈。」 「對,醫院打電話來,這對母子已經出院返家。」 「什麼?」少群跳起來。 「沒有證據,孩子說背上傷痕從打架得來,他被人綁在樹上毒打,又不認得那幾個不良少年。」 「那孩子在極度危險中。」 老何走過來,「我同你天天槍林彈雨,那才高危呢。」 少群知道同事不贊成她做事方式:天天有案子發生,每日都有受害人,他們只能公事公辦,忠於職守,假使釘緊某一件案,時間精力都難以安排。 但是少群做不到。 她私底下約了姚媛芳:「你去跟進甄偉強一案時,記得叫我一聲。」 「我後天就去家訪,你也一起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