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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決明 "今日興致正好,包下二樓雅廳來喝酒,這……需要你的同意嗎?" 事實上,是奴僕誤將她派人送來的拜帖擱在帳房桌上,雖然拜帖上清楚寫著他二弟的全名,偏偏另一端落款的姓名是那麼驚心動魄。 他這才知道,小二一直與她有聯繫,甚至借給她一大筆的"跑路費",讓她一走就是三年。為此,他差人將梅莊的荷池掘個大坑,將梅家小二"種"在裡頭,嘗嘗"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想當然耳,梅家小二自是無暇赴她的約。 為人兄長的,在弟弟"忙碌"時替弟弟收收帳也是天經地義呵。 "那麼是我無心破壞梅大當家的好興致,抱歉誤闖了二樓雅廳。"她想跳下桌沿,奈何梅舒城像座山,擋在前頭。 "我是為了你才來的。" 梅舒城的吐實成功制止了她的動作,他像是對她的倔強妥協,一歎,不想再花個三年來尋她。 "是嗎?"她佯裝平靜。 "三年前竊取那株都勝的人在案發後五日被捕,他非梅莊人,只是名盜花賊,選中那株都勝也是巧合。由梅莊出去的牡丹沒有一株是我分辨不出,何況是它,所以……你是清白的。"他陳述道。 "謝謝梅大當家替我洗刷冤屈,奷奷戚激不盡,願來生做牛做馬以報您的大恩大德。"一句謝意說來嘲諷,眼底的淚意不知仍是腳背傳來的疼麻所致,還是因為他一席話……對他而言,她的清白必須用外來的證據證明,而非打從心底信任。"不過證不證明我的清白又何妨,三年來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堅強又怡然自得,清者自清。" "倔強的女孩。"梅舒城只能無奈地看著她,"不要假裝毫不在意,你知道聲譽對商人而言遠比性命更重要,這不光是清者自清就能做到。"他雙手撐在她左右兩側,貼近地貪覷她比記憶中更健康的俏麗模樣,褪去了白皙柔媚的閨淑,她卻換上自信及獨立的華裳。"我知道你氣我不信任你,但獨獨憑我一人的信任,能改變眾人的質疑嗎?除非你想一輩子鎖在深閨,足不出戶,否則勢必要面對現實,權勢和當家威嚴並不能封住下人們的閒言閒語,只有強而有力的證據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對我來說,只要你信任我就好了。"她根本不在乎蜚短流長。 "我要你活得抬頭挺胸。" 步奷奷一震,仍倔強地道:"我知道自己的清白無辜,信任我的人不會因這種誣陷而懷疑我。" "我要你活得理直氣壯。" "我……" "不要你活得堅強,也不要你活得怡然自得,我要所有人清楚知道,你,步奷奷──是無辜的。" 要求得他的信任多容易,甚至不用向他解釋一字一句,他便會信她,要求得眾人的認可卻非三言兩語就可以扭轉。 "我……"她辭窮,因為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不是一味盲目地保護她、斥責所有嚼舌根的人,而是用最有效的方式替她洗清罪名。 "而你,還沒等到我替你洗刷委屈,竟包袱一卷就跑得不見人影,一走就是三年──" "等等,是你將我趕出梅莊,不要撇清所有的事!" "我趕你?!" "對。" "我什麼時候趕你了?我只是用很輕柔很輕柔的聲音說──" "滾出去。"她坐在桌上的視線正好足以與他平視,一字字緩慢地替他補齊三年前的惡劣言詞。 "來,奷奷,吻我。"梅舒城突然轉移話題,湊近她。 步奷奷哪會順他心意,雙臂一推地隔開兩人,"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真奇怪,我的口氣同樣溫柔、同樣有禮,這個要求你不允,為什麼又允了我三年前的話哩?你的善變真是令我無所適從……"他的手指,先是懷疑地磨蹭自己的唇,而後又故意滑上她的唇,彷彿挑逗。 "那是因為──"她猛然抿唇,因為他的指腹很明顯又惡意地徘徊在她雙唇之間,彷彿準備尋找她檀口張合的最佳時機竄入她嘴裡,攪和她的理智。 "因為什麼?說呀,讓我見識見識這三年來你的利嘴又刁了幾分。"他誘哄著,"讓我驗收你行商三年來奸商的道行又高了幾分?" 隨著步奷奷浮上雙頰的紅暈越發濃重,梅舒城臉上的笑意也越發深刻。 "你──可惡!"收回推拒著他的雙手,她撥開停駐在唇上的長指,孰知梅舒城腳步一邁,得寸進尺地逼近她,非得將她逼到再無退路──因為她又被壓在桌上,和一盤花生米躺在一塊。 "天,你又來了……"她無力呻吟。 以後要和梅舒城吵架,一定要挑個沒有桌子的地方! "這樣比較好吵。"梅舒城臉上毫無愧色,故意在她耳邊呵氣,"真懷念這模樣的你,雖然夜夜夢中有你,但夢境畢竟不如現實來得滿足。" "你這個老奸商又意淫我……你為什麼不意淫那個你求了十次親,卻次次無功而返的小美人?"步奷奷避開正張口吮咬著她頸子的嘴,問句中的酸醋味連她自己都聞到了。 "我正在做呵。"而且他不滿足於夢中的纏綿,更想實際搬上檯面來演練一回。梅舒城輕鬆鎖住她的掙扎,"連退我十次親的小美人。" "什──" "就是你。我上門提了十次親,全教你爹一張辭帖給推拒,那張辭帖還是用刻印拓墨的方式敷衍了事,現在我成了城裡最令人掬淚的癡情種,你真是青出於藍,我無心拒你一次,你就還我十次,天底下還有比你更黑的奸商嗎?" 步奷奷怔怔地看著他,更從他眼中看到發愣的自己。 被她罵得痛快又嫉妒得咬牙的女人……是她自己? "我……不知道這件事。"這三年之中她回家的時間少,老爹也沒跟她提,每回朝她叨念的都是他養的小黃鸝鳥學唱了啥曲…… "是呀,不知者無罪。"梅舒城給她一個寬宏大量的笑。 "對對對。"第一次她點頭如搗蒜地同意他。 "既然你我都同意,那我之前不小心退你親事的錯也就此勾消,以後吵嘴不許再拿來揭瘡疤挖舊痂,你說公平不?" 以後吵嘴?他是打算老是將她揪上桌來鬥嘴練嘴皮嗎? "公平。"反正她一他十,怎麼算她都不吃虧。 "那麼,我也不計較你退我十次親的冤。"他的口氣像施恩似的。 "你真是寬大為懷呀!"她緊咬著牙,怕自己失控啃上他奸佞的笑臉。 "那該不該打個賞?"他伏低身子,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嬌軀上。 步奷奷清楚他雖是禮貌地詢問,實際上卻是不討到賞誓不罷休,"賞你個甜笑,可好?"反正不花銀子,動動嘴皮就好,她挺樂意的。 "你賞我就收。" 步奷奷才不像他一樣斤斤計較,眼一瞇、唇一彎,完美得無可挑剔的笑靨大大方方送上,還順便附加兩聲假笑。 她賞,而他,也收。 她的笑,被他餵入口中,徹底品嚐。 他貼著她的唇低喃:"真懷念你身上的銅臭,真懷念……情荳再開的聲音。"字字哺入她的檀口,想用甜言蜜語餵飽她一般,"雖然每次都是我開得過癮,你倒好,連顆芽都不萌,不過我大人大量,不同你計較這事,所以你可得好好補償我。還有,三年的相思、三年的尋找、三年的耽誤青春、三年的憂心忡忡,這一條一條都得好好──算、清、楚。" "我是因為有家累……"他的舌尖磨蹭得她雙唇發癢。 "我可以助你。" "我不需要,我要證明,我和你一樣有本事……將、將自家生意給做得有聲有色……"她不滿地銜住在她唇間徘徊的調皮舌頭,邊輕喘邊說。 "我知道你做得到。" "還有……"她雙手捧著他的腦袋,讓自己順利地吻住他,"我沒有情荳可開了……" 梅舒城只能咕噥地發出含糊疑問聲。 "早在好久好久之前……情荳全長成了一片花海,在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窩。 在十多年前,他的名字進佔她心房同時,她就為他埋下了情荳,從不扼止它的成長萌芽。 那一畝花海,沒有四季、沒有節氣,為他── 只綻不謝。 尾聲 "歉意,重瓣粉紫花,花朵碩大艷灩,花枝柔軟因而載重下垂,猶如頷首致歉,隨風輕曳,訴說著一回又一回對姑娘的歉意。" 兩條身影互挽而行,右側的俊公子娓娓道來園裡牡丹的習性。 "是嗎?我沒聽到。"左側的美姑娘正忙著撥算盤,耳邊全是劈哩啪啦作響的雜音。 "愛意,重瓣墨紫花,深色近墨,對照蕊心的金黃色澤,宛如耀眼碎金點綴,另名為'墨灑金'。" "如果換成真正的金子,更好。" 討好姑娘不成,俊公子彎下腰,折了一朵"愛意",輕簪在美姑娘的髮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