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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於晴    


   

  「喲,我的拈心也懂得害躁了!」他注視她的左眼良久,輕輕遮住她的左眼。「我一直不知道失去左眼視力的滋味。告訴我,拈心,你的右眼裡看到全部的我嗎?」

   

  他的語氣又憐惜又似乎哀傷,她點頭,安撫他說:

   

  「看得見,我看得見全部的你。就算看不見,沒關係,我多轉點臉就能看到左眼會看到的東西了。」

   

  「可是……」他遲疑一下,脫口問道:「現在你只是一個平凡人,你……快樂嗎?」

   

  她皺了下眉頭,直覺他又多愁善感起來。「我當然快樂啊,以前我有姐姐,後來多了姐夫疼我,現在還有……還有你,我覺得現在就很好了。」

   

  他目不轉睛地,沙啞問道:

   

  「真的?就算你永遠是個普通人?」

   

  她用力點頭。「我本來就是普通人啊。姐姐說,太多的幸福是會遭天妒的。」

   

  「你姐姐真聰明。」

   

  「是啊,她一直想見見你……啊,對啊,這裡離姐姐的樓宇不遠,我帶你去……」

   

  「不了。」他不想見俞拈喜。「我是單身男子,她是已婚婦人,不妥。」見她似懂非懂,他寧願她永遠像現在的單純直率。

   

  只要看著她,就覺得滿身污泥被洗盡,就算再來一次火焚之苦,他也受得住了。

   

  「拈心,你願意嫁給我嗎?嫁給一個曾經成為屍體的人?」他脫口問道,等他發覺時,已是屏住呼吸在等待。

   

  但願有更多的時間讓他花盡心思得到她的心。天知道讓她愛他是他畢生的願望,可他打算想盡辦法脫離京師,他有預測等萬歲爺回來,便是指婚的時候。

   

  而接下來一年內會有一連串的太子之位的爭鬥,他留下,怕他們遲早發現她。

   

  「拈心?」

   

  「我……我……」白皙的粉頰竄上深色的紅,她垂下臉,低聲說道:「你是郡王,我配不上的。」

   

  他的心跳,停了。

   

  還太早了嗎?

   

  「那……那我若是一個平常人呢?不是郡王,只是一個平凡人,當一個平凡人的妻子,你願意嗎?」他小心地問,再度給自己一點希望。

   

  「好。」

   

  她的聲音幾乎消失在空氣之中,若不細聽,真要錯過了。

   

  他盯著她,一直一直盯著她,直到她覺得有些不安,抬起臉望他。胤玄才咧開嘴大笑,狂喜地將她狠狠地抱離地面。

   

  「拈心!拈心!我終於等到了!那表示你心中有我,是不?」他等了多久啊!還以為會永無止境地等下去呢。

   

  會是夢嗎?或者,等一張開眼,發現自己還是獨孤玄,還是待在地府裡受著火焚、等著投胎的死魂?

   

  美夢易醒,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差點跳出喉嚨,連忙放下她,認真再問:

   

  「拈心,你再說一次,你是真心真意要嫁給我?」

   

  她點頭。「嫁給你。」

   

  「因為你……愛我?」

   

  「嗯,我喜歡你,我想疼你……我愛你。」她羞澀地鼓起勇氣道:「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不會再露出一種很寂寞的表情,她想要憐惜他、疼他,想要……想要跟他生活。不可否認的,姐姐跟姐夫再親,依舊是照顧她的角色,而他卻確切地打破她的世界,相互需要,讓她……很想要與他在一塊。

   

  「我……沒有白費。」他的聲音洩露出激動,將她的臉緊緊壓在他心口上。「我心臟跳動也不是假的,拈心。拈心,我想要得到你,想要得都快發狂了,我是在作夢嗎?或者等我醒來,會發現自己只是痛暈了過去,會發現自己還是那個只能遠遠看著你的少年,或者閻王要我受的不止火焚之苦,還讓我南柯一夢,那將是我最大的懲罰,畢竟我毀了一個天女……哎呀,好痛!你擰我的臉?」直到痛感傳來,才發現她毫不客氣地扭住他的臉皮。

   

  什麼時候,他的拈心變得這麼粗暴?

   

  她皺眉。「你不是說你在作夢嗎?我讓你感覺一下啊。」

   

  「你……你真是會切入我話中重點啊。」他苦笑,臉頰火辣辣的,想必腫得可怕。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可是我……我很不愛你這樣。」她流露出難掩的憐惜又懊惱,努力地解釋:「我跟不上你的想法,你不是屍體,不要老露出屍體的表情,也不要老想著一些……讓你很不舒服的事。」「屍體會有表情嗎?」他喃喃道,眉目化柔,啞聲說道:「你說不想就不想吧,愚蠢的人才會不停地回首。」

   

  他摟著她沉浸在一時的喜悅之中,忽而腦海閃過一個模糊的景象,他的臉色立刻沉下來,雙臂微微縮緊。

   

  「拈心,明幾個你就十九了吧?」

   

  「嗯,姐姐說,十九過生辰不太好,今年只要做幾樣拿手菜。姐姐很會做梅餅呢,我最愛吃的就是這個,你……你也要來嗎?」

   

  他沉吟一下,不信任俞拈喜能護她過大劫。「拈心,叫你姐姐別做了,我晚上來接你。」

   

  「接我?又是半夜?」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遲早要嫁我。你姐夫這兩天勢必要忙著應付八貝勒,而你姐姐大病初癒,為你祝賀還有明年,是不?」

   

  她想了一下。「嗯。」

   

  「別讓博爾濟發現。」他知她心有疑惑,補充道:「別煩住他了。」

   

  「好。」

   

  胤玄暫時安下一顆心。至少,只要博爾濟不出現,他預知裡的夢就不會實現。

   

  前世他保不了她過十九,這一世他一定會做到。

   

  順著拱門後是花園長型的花園沿判著小樓宇,博爾濟就站在樓宇的轉彎處,望住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他的神色複雜難辨,不由自主地撫住他發痛挖空的胸口。

   

  是在那一夜吧,當她救了他,縫起他胸口的傷痕時,便連帶的挖走他的心,所以注定了他的心永遠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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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後,敲起二更天,小馬車停在都統府後門。

   

  拈心帶了件披風,拎起食盒,輕巧地往後門走。出了後門,見到熟悉的馬車,她笑著上前,卻見車伕露出熟悉的臉。

   

  「啊……」是胤玄。

   

  「差不多二更天了,再過一會兒就是明天了。」他自言自語,向她露出個笑。「我可不打算讓車伕跟著,你上來吧。」一把拉她上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你穿上披風,將臉罩住。」

   

  「好。」她乖乖穿上披風,把臉罩了個大半。

   

  胤玄這才駕起馬車,緩緩走進黑暗之中。

   

  「咱們要去哪兒?」

   

  「去一個旁人都找不著的地方。」他看了她懷裡的食盒一眼,笑道:「你下廚?」

   

  她搖搖頭。「我下廚的功夫不好,老實說,我認為我切屍的動作比切菜利落許多。」

   

  胤玄暗暗好笑,憶起金大夫提過她是他一生之中所收最認真的不成材弟子,她切屍的功夫好不到哪裡去,更別談是下廚了。

   

  「這是姐姐做的。」

   

  「哦?你還是告訴她了嗎?」

   

  罩在陰影中的臉泛紅。「我沒打算告訴姐姐的,可是下午我陪著她說話時,她覺得我的情緒不太對勁,所以……所以……」

   

  所以就逼問她了嗎?顯然俞拈喜這個女人可以不在乎她的丈夫如何讓她守活寡,卻十足在意她的親妹。「這不能怪你,別讓你姐夫知道就是。」

   

  「我沒讓他知道。姐姐又做了梅餅,她說雖然無緣見到你,但是你一定會喜歡吃梅餅的。」

   

  「我確實喜歡。」胤玄忽覺毛骨悚然。或者,真該找一日見見俞拈喜,確定她究竟是誰。

   

  「你真的不喜歡姐夫嗎?他人很好……」

   

  他立刻打斷她的話:「我可不打算在你十九生辰時,去聊一個我不感興趣的男人。」

   

  她瞪了他一眼,但仍是閉嘴不言。

   

  好一陣子,空蕩的大街只有馬蹄跟車輪交錯的聲音,但聲量不大,是他特意不引人注意的。

   

  他像在沉思,從側面望去,俊朗的面容有些擔憂。

   

  「你若有頭髮,說不定有另一番長相呢。」她脫口道,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怔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長辮。「我是有頭髮啊。」

   

  「不不,我是指你這裡。」她好玩地輕拍一下他的半光頭。她可從來不敢拍姐夫的頭。「我在照顧姐夫時,翻了下書齋裡的畫集,發現只有大清剃了半顆頭,其他朝代的人都有頭髮,滿滿的。」

   

  他有一陣子的茫然。有沒有頭髮對她來說很重要嗎?即便是光頭,他也不在意啊。大隋時他確實……有滿滿的頭髮,卻無法得到她;現在他的頭是光了一點,但並無損對她強烈的狂愛,也沒有失去俊美的皮相。

   

  沒有吧?

   

  「是不是光頭,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搖搖頭。「不會,我習慣了,只是有點好奇。」朝他一笑。「如果大清律例也規定女人剎一半的頭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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