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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於晴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腿跛行得更嚴重,他卻當作沒有注意到,自行坐在廳外的階梯上等著慕容遲。

   

  未久,他忽覺身邊有人坐下。他側過臉,一楞,瞧見坐在他身邊的是司徒壽。

   

  「坐在這裡可會弄髒的。」他有點譏諷道。

   

  「這裡的味道真不好。」她突然說道。

   

  原以為她在說他身上有異味,正要開口,忽而瞧見她的表情不像在說他。他「呀」了一聲,道:「味道不好,是因為這裡有死人,方才不是有人說了嗎?這裡剛有人死了,你聞了這麼多死人味兒,還不習慣嗎?」

   

  「你死了,會有人難過。」司徒壽突然道。

   

  慕容實玉嚇得差點魂飛。「你……你要殺我?」

   

  「為什麼我要殺你?」

   

  因為你是一個殺人鬼啊!就算是那晚她救了他,可是他目睹了她是如何殺人的。大哥跟二哥都沒有親眼瞧見,不知道她殺起人來有多狠,而他,卻見了兩次!

   

  「不然你何必咒我死?」

   

  「我沒有咒你死。」她皺眉道:「我只說,你死了,會有人難過。」

   

  「我人好好的,怎會死?」

   

  司徒壽心裡有些急,她與慕容遲說話時,不管她說什麼,他總會懂的,但與慕容實玉說話,好像是牛與馬在交談,難以溝通。

   

  又是她的問題嗎?她心一急,有些急促地結巴:

   

  「不是你死,是比方。家人會難過,所以我不殺。」

   

  「啊?」

   

  她想起慕容遲教她的方法,深深吸口氣,慢慢地說:

   

  「我打比方,人死,會難過,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懂,所以,我不殺人,因為家人會難過。」

   

  「你是說……你不會殺人,因為你怕他們的家人會難過?」

   

  她點點頭,露出笑容來。「我也會,如果你們死。」

   

  她的笑有些害臊,讓他一時之間看呆了。為什麼一個世間認定的罪人,笑起來會這樣的乾淨呢?因為她有上天賜與的美麗皮相嗎?他不懂,只呆呆地問道:

   

  「就算我們死,你難過什麼?」

   

  「因為我也是家人啊。」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他聞言,猛然跳起來,瞪著她,想起大哥莫名其妙地當她是未婚妻!未婚妻啊!有沒有搞錯?情愛難動的大哥竟然會有這種未婚妻!

   

  「我不承認!我才不會承認呢!慕容家只有慕容遲、慕容剛跟慕容實……啊,我還能不承認什麼?我都要姓陸了……對啊,以後我與大哥、二哥再無關係了……」原是激動地喊道,但說到最後,他已是喃喃自語了。

   

  「可是,慕容遲說他是來接你的。」

   

  「接我?你騙我的吧?」

   

  她搖搖頭。「我不說謊話。」

   

  是啊,好像沒聽過她說謊話。慕容實玉慢慢地坐下來,注意到她一直看著自己微跛的左腳,他說道:

   

  「要瞧就瞧,愛喊我跛子就喊,反正我在陸家所受到的嘲諷比你還嚴重。」

   

  「我沒有嘲諷。」她覺得這少年真怪。見他不信,她照實說道:「叫你跛子,是我記不住你的名字,而且,好認。」

   

  「好認?」他呆了呆。他的跛,讓她好認?

   

  她用力點點頭。「好認啊。我只能靠氣味辨你二哥;你跛,從外形上就可以認出來你走路的方式,所以很好認,不用靠味道。我認不出你的臉,那天下大雨,味道不好辨,我能追進樹林裡,是泥地上的腳印,有一個腳印極淺,也不像正常人的印子,到最後變一直線,表示有人拖行。進了林子,味道更難分,幸好,你不管走或是跑,都是一跛一跛的,所以閃電,看見你。」

   

  慕容實玉的嘴差點合不攏來。原來自己當日得救,還是靠他的腳來救命,突然間,他想笑,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笑。

   

  他默默地坐回她身邊,低聲說道:

   

  「是我自己太介意嗎?大哥說,我的腿應是天生的,出娘胎就是如此,我七歲時大哥救我,我的腳已有萎縮之相,想要如常人一般行走或者如常人一樣擁有美麗的腿形,那是不可能的了。」

   

  語畢,過了一會兒,他以為她會說出些安慰人的話,卻不見人聲,他往她瞧去,看見她十分認真地傾聽。

   

  「你……不想說什麼嗎?」

   

  該輪到她說話了嗎?大部分多是鳴祥說或者慕容遲說,甚至跟小荷說話時,也是小荷嘰嘰喳喳地說,她只是好奇地聽著而已。

   

  她想了想,答道:

   

  「你是很弱,可是我保護你。」

   

  他呆呆地看著她。「你保護我?非親非故的……」豈有讓仇人來保護的道理?而且他還是男孩子耶。

   

  「因為是家人啊。」她理所當然地說道,似乎有家人讓她很高興。

   

  「我不說過了嗎?我們之間可沒有血緣關係。」

   

  「你跟慕容遲也沒有。」

   

  「對,我跟大哥是沒有,可是在我心底,他是永遠的大哥,就跟二哥一樣!可惡!」一想到二哥,他就嘔。「說什麼依陸家的家世,怎能跟江湖中人來往?便不准二哥進陸家養傷,也不准我去探他,家世好有什麼用?都是一肚子壞水的人!」

   

  他恨恨地踢著腳下的石頭。

   

  「慕容剛很好。」

   

  「咦?你……你已經見過二哥了?」必是大哥來之前,先去找二哥了!

   

  那天在樹林裡,他親眼看見大哥跟她掉下崖去,他想救人,奈何力不從心。他心想大哥曾被廢過武功,掉下去自然沒有生機;而二哥身中數刀,就算不死也拖不了多久。而自己也離死不遠了,既然他最愛的親人都死了,還求生什麼?於是,他就躺在地上等死等著等著,還沒嚥下最後一口氣,就開始渾身發冷,不停地淋著雨,讓他打從心裡寒起來。好可笑,明明是要等死的人,卻忍不住拖著二哥沉重的身體爬向附近的老樹下避雨,這就是人求生的本能嗎?

   

  夜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來了一批人將他們救回去。等他再醒過來時,已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看見很多人來來往往的,有人告訴他,已與大哥取得聯繫,要他安心,他這才知大哥沒有死。

   

  而當他被人扶著去看二哥時,他看見二哥床前有好多的大夫,因為二哥傷得太重,幾次差點去見閻王。那時他好恨大哥明知二哥快死了卻不來救人,只顧救著司徒壽,一直到後來才知那一陣子大哥身上也有傷,根本沒法子出遠門,只得托求他相識的大夫來救人。是啊,他真的差點忘了他曾眼睜睜地看見她將五指刺進大哥的背上。大哥不像二哥一樣身強體壯,自然無法在最快的時間內趕來救二哥。

   

  「他很好很好。」司徒壽見他似乎有點懊惱,便強調:「還躺在床上,但很好很好。」

   

  「你就只會說很好嗎?難道就不能多加點形容詳細地說一下嗎?你根本是存心吊我胃口是不是?」

   

  她用力地皺起眉頭,努力地回想。「他……很好很好,慕容遲看過他一次,說他康復得很迅速,只是要再調養身子,不能隨意起床。」

   

  「臉色?臉色好不好?能不能自己吃飯?有沒有人服侍他?是男是女?要是女的話,他是不是有跟那丫鬢調笑?若有的話,表示他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司徒壽哪裡會注意這麼多?如果要她說,她唯一的印象是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充滿了藥味,而且是各種不同種類的藥,嗆得她都有點想吐了。

   

  慕容實玉見她有些茫然,用力地歎了口氣。「算了,反正知道大哥看過他了,我也就放心了。反正我這一輩子就注定待在陸家了。」

   

  「認祖歸宗很好啊。」

   

  「哼,姓陸有什麼好?在我心裡我叫慕容實玉,他們要我換回原來的名字,我不肯,便笑我不脫江湖味!書香世家有什麼了不起的嗎?也不過是比我多念了點書!考我四書五經……我背不出來又怎麼樣?誰像他們成天沒事就捧著書背……咦,我幹嘛跟你抱怨這些?可惡,大哥怎麼還不回來?上柱香也不需要這麼久吧?」

   

  他有點著急,怕那些自稱是很了不起的書香子弟欺大哥這個江湖人,匆忙地站起來要往後堂走去。

   

  司徒壽見他有些蹌跌,像要往後仰倒,她動作極快地站起來及時托住他的後背心。

   

  慕容實玉嚇了一大跳,以為她要從後頭穿心而過,不顧是否狼狽,立刻撲上前。

   

  「你做什麼……咦?你用左手?」他記得她殺人時用右手的,兩次都是。

   

  「我扶你啊。」

   

  「你……你是左撇子?」

   

  司徒壽搖搖頭。「我的右手還沒有好,不太能握東西。」

   

  「右手……你……你的右手受傷了?」害死了那麼多人的手,沒有斷,算是她好運了!

   

  司徒壽見他神色有異,以為他在擔心,便露齒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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