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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晴 「吞進去!為何不能吞!」無赦狂怒道。 「你……是你?」她忍不住,又撇過頭乾嘔出聲,像要將五臟六俯盡吐出來。好噁心哪,嘴裡儘是一股發餿的味道。 「小福,你是沒將我的話聽進去嗎?我要你煮嘗不出肉味的面來,你煮了什麼?」凶殘的雙目瞪向小福,她一呆,雙腿跪了下來。 「爺,奴婢……奴婢是熬了很久……連我自己都吃不出來,是真的……」全身不由得發顫。 無赦瞪她一眼,將面端起吃了兩口,確實嘗不出肉味來。眾醒為什麼能嘗出?「你為什麼要這樣?」她低語。渾身不舒服到極點,嘴裡餿味久久不去,小福連忙端了茶,讓她小口小口的吞飲下去,才勉強去除一點味道。 「不吃肉,怎能養好身子。」 「我說過我吃不得肉啊。」 「誰會吃不得?你若習慣了肉味,還怕會吃不得嗎?」他就怕她吃不得肉,那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遙遠。 「我……我是一出生就吃素……無赦,你豈會不知道。」蛾眉蹙起。他是存心的嗎?為什麼?「我若能吃,也不會盡數吐了出來。我不愛吃有生命的動物,方纔那一口讓我……」她開了閉眼,有些天旋地轉。「我……我有些不舒服……」 他怔了怔,連忙扶住她欲倒的身子。 「小姐!」 「真有這麼難受嗎?就因為吃了一口面?」他痛恨的自言,不知是痛恨她抑或是他自己。 劍眉聚起,將她小心抱起,放在鋪好的薄被上。小福連忙扛了被褥過來。他接過,細心的蓋住她的身子。 「怎樣?你好點了嗎?」 「嗯……」她的眼睛是閒著,眉是皺的,臉也是白的,溢出的答話是要他們安心,但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福緊張兮兮的。「爺,小姐……小姐她會不會會不會……」 「住口!她要有事,你第一個完蛋!」他暴喝,見眾醒動了動發白的唇,他瞪了小福一眼,壓低了聲音:「你盡心盡力侍候她,你的小命就可以保全下來,若是她將來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與你有沒有關係,我拿你當陪葬。」 凶狠的目光裡帶有十足的煞氣。以往覺得爺雖好看,但隱約覺得他畢竟是山賊,有其殘狠的一面,如今真見識到了:雙腿發軟,青慈向她使了使眼色,要她快快離開,她卻走不動了。 「不要擋著頭子。」青仁冷冷的說,將她拉了起來。她的雙腿無力,被他拖行了的十步遠的距離,他才放了手,任她跌坐在地。 「笨蛋,你的腳生來何用。不走,難道你要坐在那裡陪著孫姑娘一塊嗎?」青慈低聲說道,不敢驚擾頭子。孫姑娘的壽命不長,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她的臉色打一開始就沒見好過,上回見她嘔了那麼多血,老實說,他心裡還真懷疑她體內的血還剩多少,不會差不多都嘔完了吧?不敢問,因為怕被頭子給殺了。 「我……我走不動啊……」小福眼淚汪汪的,感激的瞧了青仁一眼。「多虧青仁大哥救我,要不然……要不然……」怕早被頭子一掌揮開了。 「我救你?」青仁的嘴角連扯動一下都懶。「我不是救你,頭子嫌你礙眼,我代頭子趕你而已。」他轉身走了。 青慈的眼珠轉了一圈,瞧小福垂下頭,又瞧青仁的背影,搖頭道:「奇怪,青仁一向不愛說話,又醜得像鬼,你怎麼會喜歡他呢?」 「喜歡?誰喜歡誰了!」小福抬起臉瞪他。 「不是喜歡,那你怎麼老看著他?我瞧他上茅房,八成你也躲在一旁偷窺,羞也不羞啊。」食指在臉頰上刮了刮。 「才不是,是他瞧了我的身體……」小福脹紅了臉,又低頭。 「瞧了你的身體?又扁又瘦又黃的身體?」青慈低叫:「媽啊,那可真傷了他的眼。」心頭卻暗驚青仁這個木頭鬼怎會去看女孩家的身子,要看也得先看他的啊,可惡!「那,是不是瞧了你身體的男子都得讓你魂牽夢縈?」他惡了兩聲。在她抬起臉又要怒罵時,忽將衣襟敞開,露出黑黝的年少身體,咧嘴笑道:「現下你也瞧了我的身體,你說,你要不要對我負責?哈哈!」不敢笑太大聲,怕被無赦頭子一氣之下給砍了,朝她拋了兩個媚眼,便大步往青仁走去,搭上青仁的肩,又被甩開,青慈不死心,乾脆抱住青仁,遠遠的向小福擠眉弄眼。 ≒ ≒ ≒ ≒ ≒ 天色介於晨與夜之間,最易受涼。每當這時候,總是會咳嗽不已;清冷的空氣吸進了肺部,散至四肢,只覺顫冷而想咳嗽。 一股咳意差點溢出了唇,直覺將嘴緊閉,卻也讓她驚醒了。她張開惺忪的眸,鼻間淨是溫暖的摩娑,是無赦的懷裡。 一整晚,他一直睡在她身邊嗎? 她虛弱的爬起來,發覺她身上蓋著被褥,而他只蓋上一角而已。她掩嘴盡力遮去咳聲,將被褥蓋至他身上,才站起身。渾身有些寒氣,便將披風披在身上,往湖畔走去。 清晨,雖有薄薄的白霧,呼吸起來也格外舒服,離著營地有一段距離,才敢放肆咳了出聲。 「誰?」青慈轉身,嚇了一跳。「是孫姑娘。」 「叫我眾醒就可以了。」她綻出微笑。「你還真早起呢,青慈。」 「我本來就早起,只要東方起了白,我就睡不著啦。」見她在他身邊坐下,他脫了一眼,隨即瞧了湖中消失的人影,眾醒循眼看去,脫口:「是……青仁嗎?」方才就只有青慈跟青仁不在營地, 青慈的臉難得紅了,說道:「不……大白天的哪有人,你多心了。」頓了頓又說:「無赦頭子起來要找不到你,可是會大怒的。」 「我瞧他睡得熟,就不吵他了。」又咳了兩聲。 「你……還好吧?可別咳得要死要活,就算立刻起程,不到黃昏是趕不上下一個城鎮找大夫的。」本來無赦頭子要冷二爺一塊來,但他忽然消失了蹤影,惹得頭子狂怒不已。 冷二爺的醫術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夠起死回生,那絕對是非冷二爺莫屬;偏偏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山寨三年,太半時間都不在寨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問他,他只說是雲遊天下。 呀!雲遊天下的人會來當山賊?肯定是干見不得人的事。 往西行又有何用?沒有好大夫,只怕孫姑娘真命不久矣。 「我沒事,只是舊疾而已。你……為什麼叫青慈呢?」她安詳問道。鳥鳴如樂音,風吹如磨蹈,不由得閉上了眼。 「青慈、青仁都是頭子取的,嘲笑那些有仁慈之心的人吧。」青慈嗤之以鼻,瞪著那波動的湖水,譏道:「什麼仁義道德,淨是狗屁話,要遇上了人性的自私,哪不煙消雲散。」斜對角的樹畔有只白兔,青慈的注意力轉移了,興致勃勃的掂掂掌中小石頭。若是能一擊就中,說不定早飯裡就有燉兔肉可吃。 兔子在移動,不是逃遠,而是往這裡跑了過來。他怔了怔,正要擊出石子,那小白兔卻停在她衣裙旁。 眾醒被驚動的張開眼,也呆了呆,漾起笑容。「是小兔呢。」她伸出自晰的雙手抱起白兔,與它眼對眼,她彎眼笑道:「你在這裡多久啦?」 青慈的石子尚握在手裡,脫口道:「你抓到它了,」 「抓?這世間又有誰能抓得到誰呢。」她的鼻子摩蹭它的,滿心的笑,「它是瞧我與它有緣,便給了我這個機會抱抱它,與它說說話。」 「是……是嗎?」青慈失聲道,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笑容。明明她的話是十分噁心的,他一向不愛聽什麼慈悲或是什麼大智慧的屁話,可是她的笑容就是不由自主的吸引他。 忽地,他又驚叫了一聲,瞪著她身後樹幹上的鳥兒。鳥雖不多,但放眼望去,附近樹上僅有她身後樹上有眾鳥齊聚。 「你要抱抱嗎?」 「啊?我抱它幹嘛。」不如直接烤來吃。 瞪著孫眾醒湊過來的兔子,與它眼封眼,鼻對鼻的。以往不曾有這麼直接的面對面,多半是射中了,就烤來吃,哪管得它的眼、它的鼻。此刻,它的紅眼揪著他,好像用很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它……只是畜牲啊。 曾聽冷二爺提過,與佛有緣之人,多半是心地良善而普愛世間的人,動物會親近他、山林樹林會環抱他,連地上的土地都甘願為他所踩。 「與佛有緣,又豈只是唸唸佛經就能了事的。」當時,冷二爺溫吞笑道:「人眼睛不比心眼,偏又愛從眼睛去瞧事物;真正與佛有緣之人,人們不見得瞧得出來,同天下萬物卻能感覺得到。地府有六道輪迴,打進畜牲道的多是累積了諸多罪孽,若是能碰上一個菩薩心的人或神仙,能為其祈禱,甚至一句真言也能減去多少罪孽,就算是立時死了,它們也甘願。這世間能到如此地步的人幾近於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