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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於晴 打從一大早起床開始,唐易凡左邊下頭倒數第三個牙齒便隱隱作痛。 每當唐易凡的牙痛一發作,他的眉頭便不禁深蹙起來。牙痛嘛:本來就是非人的折磨,別看它小小的一顆牙齒.要是真痛起來,不要說是痛得死去活來,讓你痛得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也有可能。所幸,正所謂物物相剋。牙痛自然有牙醫師解決,只要牙醫師不休假,一切好辦事。不過唐易凡的牙痛稍稍與眾不同。他的牙痛正是他不幸的開始。 說來也許有人不相信,唐易凡自幼開始便是一身無病無痛,就連在外頭淋廠—場大雨也不曾感冒生病過.更別談他那口潔白健康的牙齒,簡直可以去拍」黃』人牙膏了。不過這人人稱羨的好身體,唐易凡卻大不苟同,他寧願偶爾蛀蛀牙、發發膿,看看牙醫師,做個正常體質的男人——偏偏他不是。他的牙痛發作的時候,可不同一般人去探望牙醫師就可止痛消腫。若想要他的牙痛消失,除非噩運結束。這不是神話,更不是信口胡謅,而是歷史根據的。 舉凡過去事跡——唐父去世、高中突來的盲腸炎、公路上一場小車禍,加上幾年前的初戀幻滅等,不勝枚舉的不幸事件全在牙痛後的第:天發生,而且從不出差錯;換言之、他的牙疼不為他帶來噩運的機率等於零。若不是他天生就是屬於那種太過理智的人——也就是泰山崩於前而面的改色的男人,只怕這回他早就嚇得縮在棉被裡.一輩子也不願探出頭來。想到這裡,鏡中的唐易凡幾乎要冒出冷汗。 這回——又將有什麼噩運到來, ※ ※ ※ 唐家公寓共有七層,共有三層留給自家人住,其餘四層皆出租。這是自四年前唐家長兄娶了老婆——艾昭筠笛後,唐家公寓才少了一層出租的房子。原因無它,只因唐家本三男一母.長兄唐偉彬,次男唐易凡,麼男唐永平,除了唐偉彬心滿意足地踏入婚姻陷阱外,其餘二男至今仍然單身。這二男便是唐易凡與唐永平。 本來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乃天經地議這事。偏偏這兩個加起來已經有半個世紀歲數的兄弟,對婚姻可恐懼得很。而這份懼伯卻來自長兄唐偉彬的婚姻之鑒。當年.唐偉彬娶了艾昭筠培當老婆,在蜜月旅行後便發現懷孕了,本來唐偉彬是打算生一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對唐家也算有個交代;偏偏昭筠笛生了—對雙胞胎,唐家大喜過望,反正一個孩子不嫌少.二個孩子恰恰好,於是這對雙胞胎男孩便在唐家的寵溺之下過了一年。不料.一年後昭筠掐又害喜.唐偉彬暗叫不妙.一年前陪著老婆生產,那嚇死人的痛苦可是親眼目睹的,若不是身為律師的自制力迫使他走出產房才昏倒在地,只怕在產房裡就要當場出醜了。為此,唐偉彬不打算再生小孩,反正已有一對活潑的雙胞胎,此生又有何求呢?豈料艾昭筠統一個不小心又懷了孕,使得他好幾晚連做惡夢。所幸,這問平安生下孩子——又是雙胞胎,從此唐家不得安寧,四個小魔頭——三男一女把唐家整得天翻地覆。就是這個前車之鑒,讓唐家兩個單身漢深信婚姻只有徒增麻煩,所以無論唐母如何強押他們倆去相親,他們總是能在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下躲過了。想想.婚姻關係除了有嚇死人的生產過程、煩死人的小娃兒.再加上吵死人、外加好奇心旺盛的老婆——雖然唐偉彬習以為常.還將此視為優點,但唐易凡、唐永平恐懼婚姻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要結婚,不如叫他們自殺來得痛快些!當唐易凡捧著牙痛,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態走進飯廳,還來不及間過神,一團黑影便直撲而來。若不是他眼明手快、訓練有素地抱個滿懷,只伯這回這團頑此的黑影早落了地,送醫急救去了。「大叔.你真棒。」說話的正是三團。 唐家為了便於叫這四個小魔鬼,乾脆從一圓、二圓、三圓、小圓依序編排叫起,叫得順口又不費力,這法子大概也只有女人才想得出來。哎!說不定這回牙痛又是唐母想逗他去相親:易凡不安地想著,兩、三天前那個多嘴的女子可是吵得他耳根子好幾天都無法清靜下來……「大叔,我也要!」四個小魔頭中唯一的小女生—小圓,她也想模仿三圓的特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唐易凡身上跳。「等等!小圓,大叔抱不動ll,唐易凡警告她。 三歲的小孩哪懂這個道理,只見她奮力地往上一躍,憑她肥短的身材,當然跳不到易凡懷裡,反而像只無尾熊緊緊地攀住他的衣褲。沒一會兒的工夫,小圓就緒人抱了起來,不過抱的人不是唐易凡,而是唐家ど男唐永平。「小圓圓,大叔不抱,小叔抱抱;來,給小叔一個響吻!」唐永平笑哈哈地把臉湊過去。「不要。」小圓皺起鼻頭,慢慢咬著字說——她是四個娃兒裡最像母親的。「不要,為什麼?」 「臭!」 「臭!」唐永平故作驚訝,還朗她胖嘟嘟的身子不住地聞去。「小圓圓一點也不臭啊!不過,小叔也不在乎這一點臭味!恩!來,給小叔—個吻。」他把臉湊過去。「不是我臭!」小圓大嚷:「是叔啦。」 永平笑嘻嘻地說:「既然小圓害羞,那就讓小叔親你好了!」 「媽咪,你看叔啦。」小圓急得快哭出來了,兩支肥肥短短的小腿直在永平身上蹬著。昭筠藥瞪了永平一眼,硬是將小圓抱了過去。 「別理叔,八成昨天又讓人甩了,心裡有點不太正常。你知道叔這個人花心得很,見不得讓別的女人先甩了他,所以心裡不平衡,你要原諒叔,別生他的氣哦。」昭筠笛邊喂小圓,邊認真地說道。小圓點點頭,同情地朝永平說:「叔,我不怪你。」 永平存心捉弄她。」你讓叔親親,叔就不會難過.要不然叔會哭的哦。」「不行!媽味說過,親親是要留給自己最喜歡的男生,叔不是,我不要。」「你不要?當心叔晚上說鬼故事給你聽,裡頭有好多可怕的青面獠牙,包你嚇得屁滾尿流,你不伯嗎?」他聲色俱佳,裝出一副嚇死人的鬼樣,讓小圓又驚又叫地縮進昭筠掐的懷裡。「你要是是再企圖嚇我女兒,就等著收法院通知單吧。」唐偉彬開口道,不忘給老婆一個吻。「所謂人盡其用.反正小圓就這點功效,讓我逗逗又有何的立場,我先提醒你一聲:開車小心、小心食物中毒,當心你事務的招牌掉下來砸到你,或是房屋意外塌陷,你知道最近地震很多的嘛!另外還有衷心地勸告你,管它是哪顆牙.真痛還是假痛,回家之前先去拔了它。」「永平!」這回是唐家的人一起喝住他——他太過分了。 「我說的是實話嘛!」永平喊冤。『你們不也這樣希望,想想看,二哥的牙疼預報哪次不准的?」「我說夠了,就是夠了!」唐母拿出鐵腕作風。「總之,今晚每個人都要回家吃晚飯,包括易凡,聽見了吧易凡,」易凡隨意地點點頭,算是給了答覆,之後便先行離開唐家。 至於永平,則拚命地在想藉口,好讓自己逃過今晚的一劫。 這真是親兄弟,如今,只有血緣可以作證了。 ※ ※ ※ 如果電視劇可以騙死人不償命的話,那麼此時此刻溫小薰已經只剩半條命可活,而另外半條則早已躺進墳墓裡等著去了。『小薰,休確定要從這裡『一路無恙』地滑下去?」三十歲仍未嫁的溫芝眉膽怯地問道。不是她不相信小薰,實在是這四層樓高的高度.光靠這條單薄的床單就想要溜下去,恐怕還未安全到地,人就已經墜了下去;嚴重點的,可能還會跌個粉身碎骨。要是她真敢嘗試,只伯另半條命也離墓園不遠了。溫念薰再次向下瞟了一眼,那足以跌死人的高度和守在樓下那個虎背熊腰的巨人,小薰很識時務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收起那結成繩的白色床單.然後直接倒臥在柔軟的床上。「我看你還是穿上新娘禮服吧!時間不早了,要是讓大哥進來瞧見你還沒妝扮,他會生氣的。」「我寧可喝下那瓶砒霜,也不願稱他的願。」 小薰一想起這件事就有氣。就算對電視劇再入迷,也不必拿親生女兒做試驗吧!那天她老爸擺在她床上的砒霜,她還特地拿去化驗。本來還抱有半絲希望,不過現在她可絕望了!那要人命的砒霜可真是如假包換! 想到這裡,她就有氣! 溫家大大小小,如果包括叔侄輩,什麼表兄、堂弟的,起碼也有三十多人跟她扯得上親戚關係,偏偏裡頭就沒有一個知心女性,便是表兄弟,再不然就是堂兄弟,換句話說.除了姑娘溫芝眉以外,溫家上下就只有她這麼一位女性。在溫家這般缺乏女性的情況下,小薰應該是讓人捧在心裡呵護著的,偏偏這二十二年的歲月裡,她卻感受不到半絲溫情,不是說他們虐待她什麼的,而是這群溫家人以他們奇特怪異的方式在照顧她。自從上幼稚園開始,當老闆的堂兄便開著保時捷準時接送她:上國中的大學的表兄則騎著125的摩托車來接送;而她上高中時,可就輪到騎腳踏車的表弟來接送了。那時可真羨煞不少擠巴士的同學,他們都羨慕她竟有這等的好親戚。他們哪裡知道溫家男人保護欲過剩,以為她沒有足夠的判斷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人給騙了,屆時怎麼對得起溫家祖宗;所以上下課接送是為了確定她沒有約會,或是有讓人給教壞的機會。若是有同學登門拜訪,怎麼辦?她老爸則夥同他的兄弟——過濾具有危險性的同學;在他們眼裡所謂「危險」,就是舉凡家中兄弟者一律符合此條件。長久下來,她的朋友可以說是少之又少。那麼蹺課呢?蹺課總可以暫時脫離溫家男人一時半刻吧?她要真能如此做,那可就不叫溫念薰了。要從國中起——正是青春叛逆期,「蹺課」這個字眼還是頭一道接觸到,但她還來不及付諸實行,殊料那高她一年級的表哥考試交白卷,自動留級一年,而那天才型的堂弟一連二跳,成了和她同年級還同班的同學,成天監視她,她想蹺課?也難!這還不足為奇,最可恨的是為了擺脫溫家男人的魔掌,她特地考上女子高中,正慶幸從此可以脫離苦海,偏偏溫老爸的勢力是無遠弗屆,將剛考上教師資格的表哥調到這所女中來.還以導師的身份處處限制她,讓她連呼吸的空間也沒了。這二十二年來,別說獨自跨出家門一步,就連難得與朋友出遊,她後頭可還得跟著成群結隊的表兄弟們。所以,這些年來她唯一的娛樂,就是坐在沙發上瞪著電視瞧,而那溫老爸為了表現他慈愛,每逢下班就陪著唯一的女兒一同觀賞電視螢幕,二十幾年下來,別說她成了電視迷,就連她老爸也耳濡目染。換言之,溫老爸是個標準得過火的電視狂。什麼瘋狂的舉動在他眼裡都成了模仿的對象,別看他在外頭是堂堂的實業家,溫文儒雅、行動有禮的斯文人,哪裡料得到他連砒霜都敢逼女兒吃.更何況是為了不成理由的藉口而想將女兒嫁出去。那溫老爸的世交之子賀天群,財務上的困難卻堅持不向溫家求助,於是溫老爸便決定將唯一的女兒嫁入加賀家,如此一來,賀天群便不好再拒絕溫家的幫助,她哪知溫老爸的理由不只於此,他只是某天突然想看女兒穿穿婚妙的模樣,然後屈指一算,想想女兒的年紀也該是嫁人的時候.所以就決定逼女兒嫁入賀家。有此等老爸,她不知幸或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