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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於晴    


  癡武眉開眼笑,一路飄過去。

  位子小,但無妨,能吃飯就好。

  「小武,你剛來不習慣,久了就好,以後你也別往人擠的地方走,就在這裡等咱們來,要是等不及,桌子就放在那裡,自己拿也行。」工友伯伯熱情好心的說。

  「小武是女孩子,哪有那麼大的力氣。早上我還看見她咳得要死要活,可憐兮兮的……」阿福伯伯嚇了一跳,發現癡武埋首於飯堆,活像餓死鬼投胎。

  「你……你別吃那麼快啊,小心噎著啊。」

  「嗯,嗯……我餓嘛!」

  「也難怪,你是頭一回做這種勞動吧?」一桌的工友有五、六個,都是老頭子,難得來了個幼齒的,好像美女在側,飄飄然的。

  「是啊。」癡武笑得眼瞇瞇的。「好累唷,全身痛得不得了,好佩服伯伯們的腰桿子。」

  過了十二點,人潮俞發的聚集。從癡武這個角度抬頭看,可以瞧見一票老師陸陸續續的走進來。童呢?啊,走在最後面,他總是這樣的。啊,說不定可以靠著他的關係,再多討幾樣菜……癡武的眼圓睜,筷子忽然掉下。

  「小武?你怎麼了?」阿福伯伯的手在她跟前晃著。

  癡武連忙把眼光收回來,埋首吃飯,眼角偷偷的尋找童的身影。他就站在老師傅面前領飯,身邊是那天來上香的田曉郁,在童的身邊看起來小小的,好嬌弱……

  「小武,你吃飯吃到失神了啊?」

  「沒有啦。」癡武甩甩頭髮,又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在蔓延,嘴巴忽然有點苦苦的,像吃了苦瓜。從十六歲那年北上唸書後,她就再也不肯吃醬菜配苦瓜了。「我我想喝水。」

  「去舀碗湯來喝啊,剛才我看過,今天是排骨湯,老師傅的排骨湯是出了名的。」

  「好,我去,幫伯伯們每人帶一碗回來。」癡武跳起來,興匆匆的跑去拿托盤。要湯的學員並不多,所以很快輪到她。

  「伯伯有五個……」她舀了五碗放在托盤上,瞥到童從她身邊走過。癡武甩開方才心裡的怪異,開口笑道:「童……」音量不大,但一時人潮的推擠,讓她蹌跌了下,再定神的時候,瞧見童及時扶住田曉郁,低聲詢問她是否站穩。

  就這樣,癡武的眼睛一直追尋他們走到桌前。

  她低頭看了眼濺出的湯汁,嘴角極度下滑成倒U字型。

  「尤老師的女兒。」

  「我叫尤癡武。」她低聲說。

  「我知道,抬起頭來。」

  「幹嘛——啊!」癡武不耐煩地抬臉,眼瞳映雙指,目標是她的氣管。她直覺想退步,身後有人擠來,只好舉臂來擋。

  「好痛!」她叫道,托盤搖搖欲墜,右臂像戳了兩個洞。他的指力不弱,她的手臂痛得要死……童呢?不是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嗎?騙人!「我惹到你了嗎?老是欺負我……」

  唐澤元陰森森的笑,倒也沒說什麼,就走向教師的雅座。

  這所學校裡的人都是變態!

  癡武瞧了眼坐在田曉郁身邊的童,他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以前不是這樣的,童就像是個救難英雄,即使輩分上她是他的師姊,但隨時,只要她出了什麼問題,他一定會出現。

  而瞧瞧現在,騎士依舊,公主卻易了主——

  「小武,我以為你這麼小的個頭,被擠到角落去了呢。」阿福伯伯幫忙把托盤放在桌上,招呼著癡武坐下。

  「你喝喝看,小武,味道真的很不賴……」話停了不來,因為看見癡武邊喝湯,邊是眼淚汪汪的。「小武?」

  「沒事啦……」眼淚一直不受控制的掉不來。「人家只是因為湯太好喝了啦……嗚……嗚……」心頭有點酸酸的。他騙人,說什麼相依為命一輩子,結果卻罔顧她……她吸吸紅紅的鼻子,淚淌到湯裡。田曉郁來上香的時候,是有把她跟童湊成一對的念頭,但……實際看到了有差啊,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嗚……童……嗚……

  黑夜濛濛——

  有點不甘心,所以換裝蹩腳的爬進男生宿舍裡。根據地圖顯示,男生宿舍共有五棟,男老師分批住在這五棟裡的最高層。樓有七層……好高,嚥了嚥口水,有多久沒賣弄過自己的身手了?

  順勢從樓梯間的窗子翻躍進去,差點吊在半空中當飛人;推開樓梯門,是走道。好……好棒?光是站在這裡,就感到一股颼颼的冷氣拂來。走道通兩邊,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遲疑地向右手邊走去。

  接著呢?

  一間一間的打開?

  蠢主意。但來了就不想空手而回。躡手躡腳的移向第一道門,試圖握住門把,只要能看一眼就能確定裡頭是不是童,只要一眼——

  有動靜!

  耳畔傳來輕微的聲音,還沒來得及閃人,就發現自己給人環抱起來。

  不一刻,發現自己抱進四號房,在四號門迅速關上同時,斜對面的一號門打開了。

  「誰?」一號房的主人是……唐澤元?好險!差點要挨拳打腳踢。這樣的男人會有人愛才怪!過了半晌,才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

  癡武暗鬆了口氣,在黑漆漆的房裡直接跳上床。臉頰貼在軟軟的棉被上,想都不用想,方才抱她進來的是童。唯有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房內,亮起了一盞黃燈。

  「你來做什麼?」他的口吻顯得有點冷淡,把癡武的好心情給衝進馬桶裡。

  她翻坐起身來,看著陰影裡的童一會兒,才委屈地問:

  「童,你是不是不要我啦?」眼淚不知不覺又像免費水龍頭掉落;這樣問,是有點孬種,像屈於下風,但無所謂。跟童在一起的日子比跟老頭還多,很難想像有一天童不在的時候,她會有怎樣的慌亂?為此,可以對他低聲下氣的。

  「童?」手背抹去淚,又有新淚溢出。

  輕微的歎氣聲響起,童晃雲走出陰影。他的臉龐有些憂悶的,在床沿坐下,拉起她的手臂。

  時值夏日,夜裡煥熱難耐,工友的宿舍只有電扇,所以癡武穿了件短衫短褲,她的玉臂白嫩嫩的,看得出不常在太陽下曬,上頭兩粒戳紅的印子已經有些泛青了。

  「很久以前,你從不哭的。」他沒頭沒腦的說道,揉起她手上的瘀青。

  「多久以前?你一定記錯了,我常哭的。」也在他面前哭過好幾回。除了老頭的簡單葬禮上沒哭之外,她貪哭的。「我以前哭,你都會哄我的,童。」

  「我們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過去的,癡武。」

  「為什麼?你說過我們要相依為命的,不是嗎?」她的迷惘顯而易見。

  童晃雲對上她的眼。圓圓彎彎的眼眸一如當初那沉睡中的嬰兒般的清澄而晶亮,是他太過強求了嗎?她的圓圓臉相當討喜,軟軟的頭髮卷卷的貼在頰上,看起來像張著翅膀的小天使,看了十幾年的小天使啊,何時才能等到她醒的一天?

  「童!」癡武有點緊張的,摟住他的頸撒嬌。「不管怎樣,我都賴定你啦,是你說要相依為命的,要再騙我,我會宣告全天下你的惡行惡狀的。」他的身體很溫暖,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不是因為童緊靠身畔,而是對他的眼神感到恐慌。相依為命啊,她什麼都不要了,只求彼此能守住這個承諾。難以想像失去童的後果,現在的童讓她捉摸不定,害伯他隨時消失……就像老頭。才一眨眼的工夫,就永遠不能再見。她閉上眼,不敢再想。

  人死,不過是去了殼,親人會痛,是因為永遠不能再見。童要死了,她會痛一輩子的。

  「你一身是汗,癡武。」

  「啊,差點忘了!」癡武連忙跳離他,偏著臉看看這間小套房。「我還沒洗澡,天知道你任職的這所學校有多差別待遇!你知不知道工友的宿舍沒有衛浴設備,得到公共洗澡間去。這也就算了,那些伯伯把洗澡當成洗三溫暖,我等了好幾個鐘頭還聽見他們在裡頭談笑風生。」想來就怨。

  童晃雲應沒應聲,癡武早習以為常,跳下床。「我沒帶過來,借我件衣服,等明天一干,我就還你。」

  「明天?」

  癡武討好的陪笑。「童,我那裡沒有冷氣呢。」

  「這裡是單身宿舍,女人止步。癡武,你不能留在這裡過夜。」

  癡武嘴角又下滑。「如果你把我扔到那間破宿舍裡,你會有罪惡感的,童。」死皮賴臉的都耍賴在這裡就是了。沒理由找到了天堂的路,卻甘願再跑回去地獄受罪。

  「你回去吧。」對她的說法感到好氣又好笑。

  「童……J」敲門聲驚起了屋內人的注意。不用童晃雲開口,癡武隨便拿了件他的衣服閃進浴室裡。

  門緊緊關上,但耳朵是俯貼在門上的。浴室門被輕輕敲了下,顯然是童在前去開門時,料定她偷聽的天性而敲的。癡武齜牙咧嘴的,皺皺鼻。

  門開——是個女人聲音!

  「童老師……」

  童騙她!什麼單身宿舍,女人止步!今天不就她最好騙,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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