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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於晴 「癡武,外頭冷。」童晃雲叫住她,從車窗遞給她昨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癡武皺皺臉的輕笑接過,蹦蹦跳跳的走過去。 「老師,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癡武乖乖穿上外套。暖暖的,是童的味道,原來昨蓋在身上的是他的衣服,難怪一整都覺得安心。 「我很好,倒是你……」蔡姓女老師停頓了下。看著她及停好車走來的童晃雲。「你們都過得不錯。」 「是啊。」癡武笑咪咪的:「現在我在童的學校當工友,薪水不錯,福利也很好呢。」 「那就好了。」出來慢跑,怎麼也沒料到會見到許久不見的學生。方纔還以為看錯,要不是童晃雲忽然停下,她會以為只是眼熟的生人。 童晃雲走來,點頭微笑:「老師。」轉向癡武,微微皺眉,舉起手梳了梳她略嫌凌亂的頭髮。 「童,你不冷嗎?」 「還好,你穿著就好。」童晃雲停了下,注意到半百老師投給她別具意味的眼神。讓癡武成為彼得潘的那一夜,癡武導師的老公也在場,究竟發生了什麼?遙遠的往事即使時間的洪流淹沒,依舊偶爾會浮上心頭。 「老師,你過得好嗎?身體看起來很不錯呢。」癡武笑道:「好難得遇上老師,畢了業後老陰錯陽差的錯過。」 童晃雲看看她,忽然冒出一句:「你們慢慢聊,我去買早點。」拍拍癡武的肩,往早餐店的方向走去。 癡武搔搔頭髮。她有做得這麼明顯嗎?是感到肚子餓了點,但還沒說出口呢。 「從以前開始,晃雲這孩子就很細心……你們在一起了?」邊聊邊走向公園的椅子。 「嗯。」癡武有點害臊的點頭。「老師看出來了?」有這麼明顯嗎?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童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如果說真有什麼改變,也是在細微之處,好比碰碰她之類的,而她則喜歡賴著童。 「有什麼能逃出我的眼睛呢?」蔡老師坐下,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癡武也坐。「我很看好你們這一對青梅竹馬,能夠在一塊長大是緣份,至於將來能不能在一起,是要靠彼此的努力。癡武,還記得你畢業那天嗎?」 「嗯。」國中畢業那一天老頭沒空,是童來學校看她的。那天是童第一次送花給她,著嚇了她一跳。他是第一個送花給她的男人,當時只覺得好玩。過去的回憶哪,有趣而溫馨。 「你畢業那天,你學姊離了婚,孩子歸她,他們也是青梅竹馬。」 模模糊糊的回憶逐漸成形,癡武皺眉:「我好像喝過他們的喜酒……」不懂老師為何提起這件事? 蔡老師停頓了下,認真地看著她。「那一天,是你打的,是嗎?」 「嗄?」 「曾經是你師丈的那個男人。那一夜,你看見了什麼,而動手打了他。」 「老……老師,你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癡武心虛地說。是真記不得了,誰會把喝喜酒、打人的事記在心裡這麼多年啊?老師要硬賴給她,她也因早忘了而沒法反駁。 蔡老師微笑:「不記得了也好。」她捲起袖子,手臂上是瑣瑣碎碎的疤。「這些,是你師丈留下來的,還有很多,但我從沒後悔過,我們一塊成長,一塊相戀,就跟你們一樣。」 「我……跟童嗎?」癡武皺眉。記憶裡的師丈是醉鬼,老師嫁給他就是糟蹋了她。拿他來跟童比較,她可不甘心。 「都是青梅竹馬,不是嗎?我跟你師丈,你的學姊,還有你跟晃雲,同樣的青梅竹馬,同樣的走上相戀,但際遇不同。」她忽然握住癡武的手,認真地說:「你跟晃雲會走出怎樣的路子,都不是我們所能預料。不要怕往前走,只要問你有沒有去經營過。我跟你師丈離了婚,並不表示得抹殺我們的過去,你學姊也離了婚,但她跟她的孩子過得很好。癡武,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懂得老師的用心。」 癡武的心輕輕震了下。她有這麼容易被看穿嗎?藏在心裡的疙瘩原本已經遺忘,卻被老師的一番話給勾起了回憶。 她喜歡童,卻在那一夜看著醉鬼的師丈。想跑的新郎,不停的跟童重疊了,即使明知童永遠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但心裡害怕哪,害怕青梅竹馬下場,害怕為何青梅竹馬在眾人眼裡得湊成一對,下場卻落到像學姊跟老師一樣…… 從那時,開始對童有了距離,卻不自知……童發覺了嗎? 老師走後,癡武近乎發呆的看著重在對街買早點。他剛上武術學校唸書的時候,她心底總覺得寂寞,每當星期六他會坐夜車上來,她則在天一亮的時候跑來這間早餐店買早點,「順便」巧遇他。 會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心裡就有了童的存在嗎?想捨也捨不掉啊。 癡武瞧見他拎著早餐走過來,笑咪咪的跑到馬路前跟他招招手?想告訴他老師的話,還有自己的心情。他注意到了她的手勢,唇畔帶著淡淡的笑走來。童哪,在他宿舍那一晚,他沒強求性關係,卻讓她覺得跟童更為親近。十五歲那一夜所見所聞及影子似乎逐漸淡去…… 有什麼聲音驚動了癡武,她轉頭循聲去看,咪咪笑的臉忽然僵住,圓圓的眼瞪著馬路上迎面而來的砂石車,童……童還在馬路上,就如同老頭—— 她的思想一片空白,嘴唇掀了掀,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不要!走了一個老頭,再也不要失去童了—— 她的喉口終於擠出了聲音,大喊道: 「童!」 「童!」 「癡武,癡武!」童晃雲及時抓住她的肩。「癡武,我在這裡,看見了嗎?我在這裡,我閃開了,癡武!」 癡武怔了怔,抬頭看看他,再往馬路上看去。馬路的中央是散落的早點,砂石車開過去了,她回過視線再瞧瞧童,焦距老調不准,因為,把他跟老頭的影子重疊了。 「我……我以為會來不及……」她有點失神。 「來得及,我閃開了,不是嗎?」童晃雲用沉穩的聲音鎮住她渙散的注意力。他搜索她的眼,沒見過癡武這樣,如果不是及時拉住她,她會衝上馬路。他知道她擔心他,卻覺得事情不止如此。 「對,你閃開了……」癡武喃喃道,忽然狠狠地。使力地抱住童的腰,確定他安在,確定面前的男人不是幻影。「你閃開了……童,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以為他會像老頭一樣離她遠去,然後她會孤獨—個人到老死。 「癡武,你在……哭嗎?」 「我才沒呢。童,你別再嚇我了,這種驚嚇只要一次就夠了。」心膽俱裂,心膽俱裂!終於深刻體會到這句話令人多麼駭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童,眼角悄悄晃過馬路,又害怕的縮了回去。在馬路上,總像看到了老頭。 「癡武。」童晃雲捧起她的臉,圓圓的臉有兩道清淚,他靜靜的說。「你在哭了。」 「我貪哭,不行嗎?我本來就愛哭的。」心跳好快,餘悸猶存。「我……我嚇死了,可惡,你再敢嚇我,我會如法炮製的。」她瞪著他,心有不甘。 童晃雲微笑,抹去她的眼淚。 「我就算有十斤膽也不夠你嚇的了。」忽然將她緊緊抱住,歎了口氣:「癡武,你知道尤老師臨終前最後的遺言嗎?」 「不知道。」她的臉埋在他的懷裡含糊回答。童抱得她好緊,但無妨,那讓她感到她還活著,而童也活著,這一輩子只要兩個人就夠了。老頭的遺言嗎?眼角又瞥到馬路上。 老頭死的時候,她不在場,送終的是童。是有點遺憾,但如果童跟她之間只能一個去送終的話,那就捨棄她吧。 「尤老師……要我照顧你,不管將來你喜歡誰,都要我好好的保護你。」 癡武瞪著馬路,嘴巴抿得緊緊的,眼睛的霧氣好重。 「癡武?」 「只……只有這一句遺言?」聲音有點沙啞,但掩飾得很好。 「嗯,沒有武術館,沒有我,就只有你。」 是這樣嗎?明知咬著牙,眼淚會照流,但就是不願意讓童瞧見。她是愛笑的癡武,沒道理老頭的一句遺言讓她哭得要死要活,童好過份……老頭更過份! 他的葬禮她沒哭過,現在要她為他哭上一哭……是有點晚了……在心底深處始終無法理解老頭寧願捨了命救一個陌生人,在那一剎那他究竟是怎生的想法?會想到她嗎?或者心裡依戀不開的仍是武術館? 到她跳崖後才隱約能體會老頭捨身救人的用心。這一生走了老頭,不能不願也不甘不肯再失了童。 「童……」 「嗯?」 「你別離開我,」她的聲音小小的、啞啞的:「你要離開我,我就不是癡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