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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於晴    


  這女人有點瘋瘋癲癲的,童晃雲怎會愛上她呢?田曉郁有點氣嘔,拉過薄毯蓋住兩人。「風雲的階級觀念很重,你只是個工友,尤癡武。如果你考上武術老師的資格,那又另當別論了。」聽說尤癡武是童晃雲的師妹,看不出來……童晃雲的根基比她穩上許多,這其間有什麼糾結她不清楚,但唐澤元對癡武想當感興趣是事實。很少見到唐澤元對人這麼有興趣,他通常只對身懷武術的男人有高度的熱誠,不分出勝負是絕不肯放棄,對女人則鮮有興趣的。好比她剛進武術學校時,在課堂上只試了她一拳,就收了手,沒再嘗試她的底限。癡武是個例外啊,但願她跟童晃雲能一帆風順,沒有什麼意外……退了一步,海闊天空,心情忽然大好。

  「我這種半調子考不上的。」癡武又搔了頭髮。「我很懶的,練武太累。」當初醉心武術的原因已經不存在了,這輩子只要童保護她就夠了……童哪……

  一向就喜歡依賴著童,連那幾天溜到童的宿含睡覺也因為他在身邊而心安,已經成了一個習慣,沒了童的氣味就難以入眠……

  她喜歡童,是真心的,卻沒想到童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在愛她。

  忽然想起童第一次來到尤家,瘦瘦弱弱的,有牛一般的脾氣。當時怎麼料也沒料到在未來的路子上會此依賴他,過往的記憶輪流跳進腦海,胸口有點喘,眼眶熱熱的,來到風雲就成了貪哭的小鬼。

  不要了,不要再失去童了,失去他,心裡永遠都會破一個洞,她的過去會變得殘缺不全,而她的未來會是沒有生路的,因為童哪……

  癡武忽然爬了起來。

  「你……你幹嘛?」不會真要去偷老爸的滷味秘方吧?

  「我……我想上山了!」癡武跳下床。想見童,想見他了,很想立刻見到他,然後,把心裡的話一股腦兒的告訴他。

  即使成長後見的機會有限,即使見面時他總不多話,但她總是貪戀那樣的時刻,因為知道有一雙眼睛會守著她。所以她可以到處流浪而不寂寞,難以想像有朝一日會分離,不捨得童,不捨得童哪!

  田曉郁怔楞。「你瘋啦?現在都幾點了?沒校車的!」

  「沒關係,借我外套,星期一就還你。反正我能走下山,也能爬上山。」癡武隨便塞了塞背包,想了下,把滷味丟到塑膠袋裡一塊放進背包。「我去超商再買點零嘴。」

  「尤癡武,太晚了啦……」完全抓不住尤癡武的心思。難得有一個同女人跟她秉燭夜談的,心裡有了點不捨。

  癡武胡亂揮揮手,笑咪咪道:「安啦,這一點山路還難不倒我的啦。」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喂,星期一你上了山,可不要對我視而不見唷,你的床讓我睡過,是朋友嘍,賴也賴不掉了……」說完,她躡手躡腳的出了田家。

  才晚上十點鐘,小鎮上還是黑漆一片。出了田家,癡武一路蹦蹦跑跑到超市。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壓根兒沒人,癡武低哼著歌,遠遠瞧見那家超依舊亮著,她的腳步加快,自動門一開,嘴裡嚷道——

  「小弟,有沒有手電筒,我要去當寧采臣趕路上山了——」話沒了完,圓眼瞠目:「你們幹嘛?喂,住手啊!」

  七、八個少年拿著棍棒打先前的那個收銀男孩,男孩已經被毆在地連動也不動了。從癡武這個角度看去,瞧見地上一攤血,收銀機是打開的,裡頭的錢搶了光,癡武衝上前的同時,以腳勾飛了掃把。搶了錢就算了,為何還要將人打成這樣?

  連掃了他們好幾棍,卻也被擊中二,三棍。對方人多勢眾,她氣不過,什麼樣的社會啊,即使自己自律了,旁人依舊打打殺殺,癡武旋身閃了好幾棍,少年在叫囂,猛打亂打的,背部挨了好幾棍,只有這種時候才恨自己沒好好的習武。癡武忍痛抓住其中一人的棍子,顧不得下手有多重,前腳直勾飛出去,將他甩在門外,左手擋了棍,身子一側,雙指直點對方的氣管。驚鴻一瞥的基本武術讓少年開始驚呼了。天啊!才倒下了兩個.在癡武還來不及動下一步,倒地少年如骨牌,在黑夜裡一個個垮下了——

  「童!」癡武愣了楞,差點以為是思念過度的錯覺。嘴角開始笑,眼睛濕濕的,想要跑過去,冷不防的,後腦勺被一棍擊中,癡武痛叫一聲,往前傾倒。

  「癡武!」童晃雲及時扶住她。

  「童,我想吐——」好想哭喔,看見他的時候,一顆心安了,歸位了。頭昏腦痛的,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孬種,她的神智開始飄浮,眼睛沒了焦距,眼皮慢慢合上,昏了過去。

  「癡武!」

  第一次昏迷……有童在,不怕……離不開他了,就算他想甩開她,她再也離不——開了……

  雨滴順著屋滑落,叮叮咚咚的打在地面上。

  晴朗的八月尾有了颱風警報,就像他跟癡武之間的關係吧?看似無波的水鏡,只需一顆小石子就毀了一切。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情感的路子起了岔?

  對癡武並非一見鍾情,第一眼見到她是近乎抱歉的心態。尤儒生是父親的遠朋友,在一次意外裡,雙親並逝,尤儒生帶他回到了尤家,有心培養他成為尤家武術館的繼承人。

  他明白,癡武也明白,彼此心照不宜。在頭兩年,他與癡武的關係處於僵局,談不上好或不好,癡武總是靜靜的,在尤儒生的背後悄悄地,幾乎閒散的打拳練武。

  那兩年每當不經意窺見到她的身手,心裡又氣又是羨慕,在他站椿站得苦不堪言的同時,她卻練來彷彿得心應手,一個小小的女孩練武練得漂亮而隨意,往往讓他看到癡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明白天才與平常人的區別啊,心裡不服卻也為她抱屈。尤儒生怎會沒看到這樣的好人才?她年紀還小,再練不去絕非今日的他所可比擬,因為老師的重男輕女,所以蹋了這樣的人才。

  兩年後癡武漸漸疏於練習,他卻開始一步步走上武術之路,那時才幾歲?十三、四歲的年紀,花下的苦功不下於過去的癡武,但依舊打不過她。

  這個傻女人,從沒要跟她強爭老師的武術館,而她放棄了再練下去,從此她有點傻氣傻氣,愛笑愛鬧的,跟他主動親近是第三年半夜她突然闖進他的房間,有點尷尬的遞給他一張紙,是母姊會的通知單。

  彼此都明白尤懦生並不參與癡武的童年生涯,當時癡武連連抱怨了一串——

  「都是你害的,在學校裡品行良好得連老師都讚不絕口。才大我幾歲,又沒親戚關係,你拒絕沒關係啦,不過責任不要推在我的頭上唷——」

  「好,我去。」應該去的,吃住都用尤家,連尤懦生全副的心血都被他搶走,為她付出這點是應當的。

  癡武的嘴尚張了一半,嚅動半響,像不知該說什麼,搔了搔頭髮,東張西望一番,才拖了凳子坐在他面前。

  是從那一夜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改善。癡武從主動的親熱到依賴,是他一點一滴感受到的。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裡,眼睛只鎖著癡武,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而她,從十五歲那一年夏天,就成了彼得潘。

  甚至,她連個原因也吝於施捨給他,就這樣劃分了距離。不甘心是一定的,卻只能靜靜地從旁看著她成長,而毫無插手的餘地。

  拐騙她來風雲,表面上是為她好,實則出於自己的妒意。難以想像當有其他男人對癡武有了興趣時,他的妒意會有多深——即使沒有表露出來,心底的糾葛卻如毒蛇般緊緊盤旋,一點一滴的啃噬他的理智。癡武人本就長得討喜,會欣賞她的容貌的男人不在少數,但全教她瘋瘋癲癲的個性給嚇跑。是不是存心,他不清楚,只是無法想像當她二十四、二十五歲,甚至年紀更長的時候,會有一個男人如他一樣,看穿了她傻氣下的本質。

  所以,他帶她來了,或者望能夠留她到永久。

  「童——」床上的癡武呻吟,半垂著眼看他。他立刻走來,眼底透露關切。

  「癡武,這是幾根手指?」

  癡武的焦距晃了下,哀怨地說:「我的頭好痛唷。」

  「癡武。」難得嚴厲的口吻讓她扁了扁嘴。

  「三根啦,你的手指頭讓我想到香腸,我肚子也有點餓了,童——」像隔了一輩子沒看見他,好想他唷,很想爬起床跳進他懷裡,卻覺得全身虛弱得像只軟蟲。陌生的天花板、淡淡的花香撲鼻中夾雜童的氣味,好舒服,又有點想睡了。

  「嗄?」什麼時候回到了尤家。「不……不是啊。」這裡陌生得緊。

  「我在山下買了棟小屋。」

  來不及感覺後腦勺的痛,癡武楞惕地、近乎發呆地瞪著他。「你……你什麼時候買的?」沒聽他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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