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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於晴 「隨玉,我在跟你說話呢。」他放大了嗓子。他一向話多,無時無刻都在說話,若沒人跟他說話還不如死了算。 「我在思過。」 「思過?」他啐了聲,哈哈笑道:「你要真懂得思過,今兒個就不會被爺給關進地牢裡。」 隨玉扮了個鬼臉,翻身起來,隔著鐵柱往下望。 「再武兄,說人不如說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才要懂得思過,才能讓五哥快快放出去,泡在水裡的滋味不好受。」 「我何過之有?倘若你的家人皆因倭寇而亡,你說,你會不會動手?」他痛怒道,一想起當年天外飛來的橫禍,眼中就充滿殺意。 也唯有此刻,原本隨和的娃娃臉會染上悍戾之氣。他的恨扭曲了他的心智,她不明白五哥為何從不開導他,從小跟再武兄一塊長大,知道他這輩子最心服的就是五哥;如果五哥肯說話,說不定他會放棄復仇,為何五哥從不阻止他的復仇之心? 「殺了那些倭寇,你心裡真會好過?」她輕聲問。 「是的。」他目光炯炯的對上她的。「我說過,你不適合練武,隨玉,因為你的心太軟。我練武除了保護五爺,餘下的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殺盡日本人。我見一個殺一個,直到我死。」他的眼睛是紅的,先前殺人的情緒尚殘留在血液中。 她瑟縮了下,轉過身,靠在鐵柱子上。「我可不願意再瞧著你了。」 「什麼?」方再武怔了怔。 「你的臉真醜,我認識的再武小哥,可不像你一樣的醜八怪。」 他醜八怪?方再武嗤了一聲。 「你當你是誰?啐,連廚房裡小春丫頭的姿色都勝你三分,你也有資格說我醜?我呸。」 她又扮了個鬼臉,唇畔露笑,看見地牢裡的大門忽然被輕輕推開來,走進來的是沙神父。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 地牢分二層;一層是現在關她的地方,另一層則是關再武的水牢,他看不見沙神父,除非沙神父主動走進其中一間牢房。 「不說話?那就算了。」 方再武哼了一聲。看樣子他起碼得關上好幾天,隨玉就比他幸運了。五爺雖然罰她的不聽話,但仍然手下留了情;她本就不適合習武,女人的心軟是其一,另方面是她的身子並不適合受太大的傷害。 從他被撿回來的時候,狐狸島上就已經有隨玉了。據說,她也是讓五爺給撿回去的,過程細節他並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被撿回去時,她正在養病,瘦瘦小小、乾乾巴巴的,活像隨便附近一個村裡營養不良的小丫頭。而後,經五爺授權島上武師開始教他學武之後,她也出現了,被五爺伶來跟著練武強壯筋骨。 他學武,原先的目的是想報仇,後來卻成了五爺的死忠護衛。曾經,他被人背砍雙刃而拚死讓五爺全身而退,那時想都沒去想過這一生能不能報家破人亡之仇,只想保護五爺。而隨玉練武的目的呢?除了強壯筋骨外,五爺讓她練武是為了再造一個死忠的護衛嗎? 曾記得聽過五爺是來自南京城的聶姓人家,家中兄弟眾多,每個人身邊必定有一名死忠護衛,不能再多,因為該名護衛得守護主子到老到死,而五爺卻破格收了兩個。誰才是他一輩子的護衛? 他並無意搶狐狸王身邊護衛之名,但從小兩人對狐狸王的稱謂已表明了五爺看待他們的態度。但為何還要隨玉練武?她是真不適合啊,再練下去也未必能及得上他現在的功夫。 「再武兄。」 「怎麼?想說話了嗎?那也得看本大爺有沒有心情陪你。」 「我是想勸你思過。一進島,五哥就把我們丟進牢裡,要不思過,怕一輩子也別想走出去了。我在思過,我已經在思過了,下回絕對不莽撞行事,思過思過。」她雙手合十,隱住笑。 「啐,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變孬了?「我一輩子都不原諒那些倭人,我見一個殺一個,不會有任何一個倭人從我眼下逃過,我遲早殺他個片甲不留……咦?沙……沙神父。」他的眼晴瞪得大大的,幾乎跳出了眼眶,看著不知何時走進地牢的沙神父正站在隨玉身邊。 她笑咪咪的,因為她愛笑嘛。從他被撿回狐狸島後,就知道她愛笑了,可她笑得好賊,連眼睛都彎了起來。這種笑容多可怕,足夠讓他心跳一百、悔不當初了。 「沙神父……是五爺叫你來的。」他試探的詢問這個待在狐狸島多年的葡萄牙神父。 近三十歲的沙神父微笑點頭。 「狐狸王要我過來瞧瞧誰願意懺悔。」待在狐狸島多年的結果就是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幾乎蓋過了他原來的葡國腔調。 方再武凸起來的眼珠瞪著他好一會兒,才遲緩的移向隨玉。「你知道他來了?」他的牙縫開始緊密。 「我知道啊。」她露笑。「而且我思過了,沙神父要放我出牢了,再武兄,晚上我會帶牢飯來探你的。」 沙神父認真的蹙眉,但眼裡淨是笑意。 「隨玉姑娘,狐狸王的命令是關在水牢裡的一律不准進食。」 「喔,我忘了。」 「樊隨玉!」 擺明了就是放水!明知沙神父一進地牢,從隨玉那個角度定能瞧見他的,混帳!明知爺的心本就偏了,但——就是氣不過。 「隨玉,先去換下一身髒衣吧。這地牢的寒氣別吸太多,會傷了身子骨的。」沙神父關切地說。 「好。」她隨和的笑了笑,朝方再武擺了擺手。「再武兄,我先走了。思過思過啊,要思過才能脫離苦海。」 「樊隨玉……」混帳傢伙,只能眼睜睜看他們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方纔若是給他一點提示,他也能脫離這冰冷的苦海啊,沒義氣! 他向前動了動,手銬腳鐐扯動了他的粗骨。該死!他的銅筋鐵骨是熬得過這牢裡的寒氣,也確實他該受罰。有多久沒有嘗到那股殺人如麻的感覺了?殺到忘了五爺,忘了家恨,只想要沾血,這就是五爺將他關在牢裡的原因?他咬牙,腰間的軟鞭被暫時沒收了去,上頭尚沾著血。沒了武器就像被剝掉一層皮似的,要他這樣一個人度過幾天,沒有任何人可以拌嘴,那肯定是一段非常難熬的日子。 「該死的樊隨玉。」他垂著頭,咬牙道。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男人推開「藏春」的門,輕微的吱呀聲顯然並末驚動屋內的任何人,他無聲無息的閒踱進來。 屋內的擺設相當簡單——一張床、一張圓桌、兩張梳背椅再加一個櫃子,就什麼也沒有了。床旁有個屏風,屏風上頭倒掛著男裝,斷續的潑水聲從屏風後頭傳出來;男人的嘴畔泛起詭異的笑,拿下狐狸面具,露出了邪氣陰柔的臉龐。 他的臉應是好看的——英鋌而俊秀,沒有斯文味,卻極具江南瀟灑男兒的特質,瞧過去的第一眼就是賞心悅目的;但當他的視線從圓桌上的紀錄冊抬起時,他善惡難辨的黑色眼眸改變了原本無害的臉龐。 他隨意翻了翻紀錄冊,紙張翻動的聲音好一會兒才驚動了屏風後的人。 「誰?」 男子冷冷哼了聲,隨意踢起了個椅子,往屏風打去。 「呀?!」稀嚦嘩啦的水聲濺起,鐵棍將屏風打回,順勢向他擊來。他的雙手斂後,側了側身,輕鬆閃過,棍隨他的身形轉移,勁風打在他的身側,他有些厭煩的抓住鐵棍一抽,同時,提步向前扶住重心不穩的持棍者,手順著她赤裸的腰間一滑,將她壓進澡盆之中。 「五哥!」她倒抽口氣,忙不迭的將雪白赤裸的身子滑進水裡。 「不是我,還會有誰?才一個半月不見,你倒忘了在島上誰有膽子敢未經通報進『藏春』?」 「是……是啊。」臉上火熱熱的。她怎會忘了五哥的老毛病呢?隨玉的眼瞪得圓圓的,目不轉睛地注視聶泱雍用腳拐起倒地的梳背椅,泰然自若的坐下:「五哥……你有事?」 屏風是倒了的,他沒避嫌的就坐在正前方的窗前,離澡盆僅幾步的距離……她的肩抽動了下。五哥不避嫌,但……但她避啊!混蛋……不不不,不能罵他,五哥是天地間她最尊敬的男子,怎能罵他?但,該死的,從她十三歲起,五哥就沒再犯過這種毛病了。 「怎麼?我在場,讓你尷尬起來了?」 廢話,男女有別啊。 「不……」她氣虛地答道,在他面前就是說不出否定的話來。 「那就好。」他的眼睛隨意地掃了她一圈。 「我……我以為五哥會待在房裡,等我過去。」她的身子再往清澄的水裡滑了滑,暴露在水面上的肌膚因他的視線而發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