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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於晴 他就坐在她右邊,試探地小聲問道:「隨玉,你可是不舒服嗎?」她的身子骨確實是柔弱了點,小時候一陣風都會讓她躺在床上半天,幸好五爺有耐心,把她養得健健康康的。 隨玉抬起臉來。再武關切的臉孔相當靠近她,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是厚的,也是好看的,她將手掌貼近她的胸口,並沒有感覺到發燙。 「怎……怎麼啦?」方再武愣楞的,皺起眉來。「是心在痛嗎?」島上的船醫可沒跟來啊。 「不,我很好,好得像頭牛。」她彎眼笑道。 「沒事就好,靠近點火取暖。」 方再武的關心是不常見的兄長式。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他也將她視作親妹看待,而五哥…… 五哥將她看成了什麼呢?聶家守護到老死的護衛?傳說中,聶家的每名男子身邊僅有一名死忠護衛,而五哥身邊的護衛是再武兄,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半調子的門外護衛。她的心一直存著迷惑,在狐狸島上、在五哥眼裡,她算什麼?只是收留的孤兒嗎? 已經遺忘了從何時開始喚他五哥,卻隱約記得是他要她這樣叫的。當再武兄叫五爺時,彷彿在稱謂上她更近了一層,連帶著連聶家兄弟,她也以兄長之名稱呼,但她從未將他看成哥哥啊。 崇拜他、敬重他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那並不表示當心中的神秘下凡親近時,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她只覺惶恐萬分。 「爺,咱們上北京還要幾天的路程,老實說,我還真開始想念起狐狸島了呢。」方再武喝了大口熱茶,身體頓感暖呼呼的。他瞧見隨玉也倒了茶給五爺……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不是倒茶之間的舉動,而是一種感覺。 「來到北方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遭進北京,可得好好瞧瞧大明的皇城究竟是怎樣的繁華。」羅傑的神色有些興奮。他的笑紋深刻在眼角,看不出他的歲數,笑起來倒有幾分孩子氣。 「啐,羅傑先生,就沒瞧過你這種自稱旅行者的傢伙,東遊至狐狸島上,就不再有所動作,你不崇拜馬可波羅崇拜得要死,誓死寫出一本東遊記嗎?」方再武啜了口茶,問道。 羅傑笑了笑,避重就輕地答道:「所以,現在我跟著來了。趁著上北京,將所見所聞的事物記下。」 方再武又抬了幾句,隨玉瞇瞇眼,掩嘴打了個小呵欠。 「想休息了?」她左手邊的聶泱雍忽然傾身近她。 「不,隨玉還能撐著。」她又坐正起來。溫暖的火堆讓她昏昏欲睡,即使不願意承認,但在體力方面還是差了再武一大截。 「趕了幾天路,你做得已經很好了。」聶泱雍漂亮的雙目睨了再武等人一眼,像是極有默契的,方再武迅速收拾了吃剩的乾糧,撿了個近火堆的地方坐下,閉目養神。旅行者羅傑則微笑地坐在較遠的供桌前,振筆疾書。 始終瞪大眼不敢吭聲的查克,怔了怔,跟著羅傑坐下。 「羅傑先生……你在寫什麼?」查克低語,瞥了眼冊子上的文字,是義大利文。 「你會說義大利語?那到難得了。」羅傑仍以漢語說話:「不過在五爺身邊的西方人都得學會說漢語,你還是改用漢語吧。」 「好,羅傑先生,狐狸王不懂咱們的語言嗎?」 羅傑沉默了會,答道:「五爺他是島上之首,沒有空閒做多餘的事。」 查克「呃」了一聲。換句話說,狐狸王不曾學過葡萄牙或義大利等語言。他悄悄瞧了一眼狐狸王,他拉下玉姑娘,讓她躺在他的腿上休息。 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狐狸王對玉姑娘是不同的。那天在北島,他親眼目睹了玉姑娘為狐狸王擋槍子兒時,狐狸王微微再拉過她一點,兩人才完全避開子彈,眾人難道沒懷疑狐狸王是早就知道有人欲謀刺也,才退出海商之外,想讓隨玉有表現的機會嗎? 他原本以為玉姑娘只是護衛、只是船工,只是狐狸島上再平常不過的一個普通人,但趕路的這幾天,才驚覺玉姑娘是特別的。 但不懂的是,狐狸王的眼裡並沒有任何感情,卻能在肢體動作上對她好。當方才方再武靠近她時,他幾乎要跳起來拉開方再武,大聲喊:「別靠她這麼近!」但狐狸王卻面不改色。漢人不都挺介意這點的嗎? 他煩惱了一陣,閉上眼,耳裡斷斷續續聽見隨玉的低語,聽不真切,但聽著她的聲音,很容易就入眠了。 「你的身子很僵硬,這樣睡得著嗎?」聶泱雍彎身,在她耳畔低語。 隨玉睜大了眼,瞪著火堆,不敢往五哥那兒看。他的聲音在低語時,總有一股磁性,讓她想起他的嘴唇、他的胸膛。噢,她實在太齷齪了! 「五哥……我還是……還是找個地方閉目養神就行了,躺在這裡,你也不舒服……」語畢,欲迅速爬起,卻被放在腰間的手掌制住。 她嚥了口口水。上了陸地,她是女裝打扮的,女孩家的衣衫稍顯薄了點,五哥的體溫藉由他的手傳了過來,顯得有些滾燙。 「五哥……」她是不是做了什麼難以挽回的事,五哥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 「我以為這樣你會睡得舒服點。」 她敏感地感覺到他觸摸她的頭髮,惱著臉,有些欲哭無淚的。「我……我不困……」 「不困?那好,乖乖躺著,聽我說個故事好了。」 「說故事?」她不是孩子啊,從小也沒聽過五哥說過什麼故事來哄她。 聶泱雍的唇碰觸她的黑髮。她的身子依舊是僵硬如死屍,跟他這麼親近真讓她難以接受嗎? 「五哥要說……說什麼故事?」她試探地問。要說故事,她能接受,可千萬不要再欺負她了。再欺負她,她只會覺得自己心術不正,定力不夠。 「故事嘛……」他沉思了會,露出詭笑,在她耳畔說:「很久很久以前呢……」 「嗤。」她鬆了心,低笑出口。 他挑起眉。「故事還沒提,你就在笑,笑什麼?愛笑可也不是這個笑法,是存心教我自信心受損嗎?」 「不不不,五哥的口吻像說書人一樣,傳統而有趣。」是怎麼想也無法想像五哥拿著把扇子,帶頂瓜帽,口若懸河的說起故事來。 「瞧你說的,像聽過說書人說故事似的。」他隨口應道,將一半心神分在對話上。她不再結巴而緊張,是他的作法奏效了嗎?他可從未主動去取悅一個人,這種感覺……並不勉強。 「從小,我讀不下書時,義父是曾扮過說書人的樣兒,說故事給我聽過。」她笑道。 「哦?」樊老倒是盡心盡力的教養她。「你義父可曾說過一間破廟的故事?」 「破廟?」她想了想。「啊,五哥提的是……我在破廟裡被五哥發現的事嗎?」她輕聲問,不覺查克眼睛倏地張開。 「嗯。」 「義父提得不多,只說我在破廟被五哥發現,就帶回了島上。」事實上,她對過往並沒有深刻的印象,也不願再追索過去。 聶泱雍在笑,他的笑僅僅是勾起嘴角,卻給人壞壞的感覺。他隨意玩弄她的髮絲,低語:「很久很久以前嘛,有一個小姑娘就窩在這破廟裡,我避雨就正巧瞧見了她,她差不多連我的腰間都不到吧,問她爹娘,她說爹娘都去世了,她便以廟為家住了下來,我瞧她笑得可愛,所以就騙回島上了。」 「嗤。」她忍不住露笑。「我可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五哥說故事的方式一點也不有趣,簡潔得可以,如果沒猜錯,他是頭一遭說故事吧?心頭暖暖的,能被五哥收留是奇跡。如果當年沒有遇見他,也許她的命運就全然不同了,遇不上五哥,即使有幸瞧見了他,他也不會回頭看她一眼…… 回歸記憶中最初的印象是一片黑濛濛的,看不見任何東西,然後逐漸的,五哥的影像襯了出來,化為燦爛的光引導著她,接著五哥就佔據了她所有的記憶,那一片黑濛濛的背景褪了色,像——泛黃的破廟…… 她眨了眨眼,竟有些重疊了現下的破廟。她的心涼了下,連忙閉上眼,不敢再瞧著破廟裡的一景一物。胸口在抽動,不知道在怕什麼,但就是怕了起來。她忘了八歲之前的事,不管是好是壞,都不願再去回想起來。 「要睡了嗎?」五哥的聲音溫暖的在她耳邊響起。啊,五哥也會跟溫暖兩字搭上邊,真是不敢相信。 躺在他大腿的臉埋進他的體溫之間。頭一遭五哥給她的感覺是溫暖的,神秘也會有溫度的嗎?她的身子拱起來,向他靠近了點。 「睡吧。」他喃喃道,嘴唇依舊含笑,是真心的笑,卻瞧不出他真心在笑什麼。是在笑以聶泱雍之身靠近了她的心一步?或者是純粹微笑她安心入了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