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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晴    


   

  他少與人提及心中想法,而他不必提,她便知他內心深處所想望的;有時他錯當她是男兒身,然而每每瞧見她的容顏、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又不免失了神。

   

  為什麼失神?

   

  當她是妹子呀!他的兄弟若在京師,他是這樣待他們啊——真是這樣待他們的嗎?

   

  關心她的身子、照料她的飲食;她愛貪懶,看書時沒個正經坐姿,所以他在書房擺了屏榻,讓她趴在上頭看書。

   

  她看書是為了取悅自己,純享樂主義,然而從年前開始她陸陸續續在看兵書,他想她是為討他歡心,做做樣子,光是這樣就足夠讓他感動了。

   

  「滄溟兄?」段元澤見他臉色有異,愈變愈可怕,輕聲喚他。

   

  「我待她,如何?」他忽然問。

   

  「你待碔砆極好,好到我幾乎要以為你心甘情願寵他一輩子。」段元澤老實答道。

   

  寵她?他確實在寵她了,他在寵一個禍害啊!莫怪人說紅顏禍水,她不必主動惹禍,禍事自動找上她,連帶連累了他。

   

  偏偏他還在想要如何救出她!

   

  「滄溟兄,碔砆隨那姓章的回去之前,曾說他要去找弟弟,他不是孤身一人嗎?怎麼會有弟弟?」

   

  「弟弟?」聶滄溟回過神,不及細想,瞧見聶僕進來。他問道:「拜帖送去了嗎?章府怎麼說?」

   

  「稟大人,奴才被擋於門外,看門的守衛說章大人今日一律不見外客……」

   

  「你吞吞吐吐什麼,有話直說!」

   

  聶僕遲疑一下,才道:「他們道章大人今日有喜事,明日不到晌午,是不會出門……」

   

  腦中轟然作響,聶滄溟跌坐椅上。

   

  「滄溟兄,咱們可以夜探尚書府,救出碔砆!」

   

  「你這是打算豁出去了嗎?」聶滄溟的目光略嫌遙遠,喃道:「碔砆是我義弟,朝中誰不知她在我保護之下?她剛被請進尚書府,便有人救她,還會有誰不知是誰救的嗎?」

   

  「那咱們就硬闖進去,跟那老色鬼挑明了碔砆是你的人,請他放過吧!」段元澤急道,一瞧見聶滄溟的遲疑,心頭微震。「原來碔砆在你心裡仍遠不及你的榮華富貴嗎?」

   

  「榮華富貴?」聶滄溟差點失笑了。他要榮華富貴就不會只當個五府都督了。「元澤,我在想如何能保咱們與碔砆的法子。就算我們硬闖,先莫說我們官位不保、身陷險境,就連碔砆也不能全身而退。」

   

  「你我功夫不弱,難道怕一個老頭子?」

   

  聶滄溟望著他,黑眸有些空洞。「咱們武功好又如何?尚書府有多少衛兵,一、二十個咱們能應忖,一、兩百個呢?就算真逃出了尚書府,接著呢?我有家人,怎能連累他們?你上過戰場,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知道,他只是不服,不服碔砆這樣秀氣的人才要蹧蹋在那老色鬼的手裡。

   

  他閉了閉眼,低聲說道:「那麼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躺著出來嗎?」

   

  聶滄溟久久不語,看向一臉灰白的談顯亞。

   

  「你也不用奢望他了,他的靠山雖強,卻也站在老色鬼那頭。」

   

  「我明白。」聶滄溟失了精神,啞聲說道:「人都會變,尤其是官場中人,不知變通,只有等死的分兒。現在咱們就等吧。」

   

  「等?」

   

  「等他有心見咱們。畢竟碔砆曾在我保護之下,無論結果如何,他必定會找上我。」一旦發現了碔砆的女兒身,章大人更會找上他。

   

  屆時,他要如何應對?腦中紛亂,此時此刻該想如何保住自己,心底情感的聲音卻在不停地詛咒,詛咒自己的無用,詛咒他堂堂一名守護京師百姓性命的都督,竟連自己的賢妹也守護不了。

   

  如今天一亮,恐怕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了了。

   

  紅顏禍水啊,她果然成為自己的催死判官

  第七章

  思考於他,是家常便飯;無時無刻地玩弄心機,彷彿成了他天性裡的一部分,難以再改。

   

  但是,究竟從何時起,他無法思考了?腦裡只是不停地交錯著譚碔砆清白受損的幻影。

   

  她只是個姑娘家,怎麼受此折磨?

   

  姑娘如花,一折就斷,不敢想像就算救回了她,她還活得下去嗎?

   

  「爺!」小堇匆忙跑進庭院。

   

  他抬起眼,發覺遠方日陽升起,白霧極濃。他一夜無眠,怎麼沒發現天亮了?

   

  「爺,尚書府有人來啦,要請爺過府一敘。」

   

  「來了嗎?也該是時候了。」他啞聲說道。

   

  屋內二人被驚醒,連忙奔出。

   

  「有消息了嗎?滄溟兄,我跟你一塊去吧,人多好辦事,萬一真有什麼,多一人也是好的。」段元澤急道。

   

  「不,我去就行。小堇,你也留下。」聶滄溟說道。

   

  見到眾人錯愕瞪著他,他雖感不對勁,但無暇細想,便先召來一夜守在尚書府外的家僕。

   

  「昨晚尚書府可有異動?」他問,暫時摒除雜念。

   

  「稟大人,至清晨都無人從尚書府出來。」

   

  他沉吟了下,舉步往外欲生馬車。

   

  「滄溟兄!」段元澤叫道:「如果……如果碔砆他……他不幸……不幸英年早逝,你要如何?」

   

  「我能如何?領回她的屍首便是。」

   

  「就這樣?難道你沒要為碔砆報仇?」

   

  聶滄溟淡淡微笑。「咱們與章大人皆為朝廷效力,將來仰仗他之處甚多,報什麼仇?」

   

  「爺……」小堇叫道:「碔砆哥哥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聶滄溟低下頭看她紅通的眼,憶起前些日子譚碔砆提到小堇。她的心真細,連他身邊的小堇也注意到了。他忽然抱了抱小堇,說道:

   

  「不管如何,我必定會將她這人給帶回來。」語畢,走出庭院。

   

  小堇嚇了跳。爺雖待她好,卻從沒像爹那樣抱過她……是碔砆哥哥偷偷說了她心中的秘密嗎?

   

  「好狠的聶滄溟。」談顯亞不平惱叫:「碔砆算是認錯了人!」

   

  段元澤瞪他一眼,向小堇說道:「立刻備車,咱們就跟在滄溟兄後頭,別要讓他發現。若是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小堇用力點頭,施展飛毛腿的功夫消失在庭院之外。

   

  轉載自熾天使書城 KUO掃瞄 火鳳凰校正

   

  尚書府——

   

  「這是密道?」暗門緩緩開啟,裡頭黑濛濛一片。

   

  「嗯。」

   

  「戒弟,你真清楚。」見他毫不猶豫地走進去,連忙低叫:「我可沒能力在黑暗中辨路啊。」

   

  走在前者的少年遲疑了下。「我去拿油燈。」

   

  「拿油燈不便,易被人發現。」她主動拉起他的手。「你牽著我走吧。我怕若是遲了,會給他賣了也不一定。」

   

  少年忍住將她揮開的衝動,逕自往密道裡走去。他的步伐極大,她得快步跟上。黑暗中,她確實無法視物,見不到也好,省得瞧見一些今人作嘔的東西。

   

  密道裡有股腐敗混以惡臭的氣味——她遲疑了下,聰明的不問他是否有屍體藏在裡頭。問了,她怕會腿軟,寧願當那般惡臭來自於幻覺。

   

  「待會兒你不要說話,牆極薄,練武人聽得見。」少年說道。

   

  她隨口應了一聲,注意到才一會兒他的掌心儘是汗,輕微的鐵鏈碰觸聲在密道裡響起。

   

  這樣的聲音真刺耳,她是打定主意要逃命,也得帶著這少年走,只是沒有把握聶滄溟是否真能將她帶走。

   

  他大概以為他是來領屍首的吧。這幾年來,她與他感情漸入佳境,稱得上是好兄弟,昨晚他應一夜無眠,思考要如何救出她;她也相信他必定會救她,但前提是不與他心中的國事相衝突。一旦衝突,她怕一輩子就要鎖在尚書府裡了。

   

  她暗歎一聲,不會不明白這個義兄為國可以犧牲一切的心理;而她也發覺章大人對她興趣相當濃厚。

   

  「別出聲了。」少年暗示,輕輕側過身子,將她推向暗門,附在她耳邊低語:「聽見了沒?隔著這道門,是大廳,那是你義兄的聲音。」

   

  她側耳仔細聆聽,聽了半天終於聽見有人在說話——

   

  「本官活了這麼大把歲數,第一次遇見這麼討喜的可人兒。他是官,但只是個小學士,只要我註銷了他的官位,他便可陪在本官身邊。聶爵爺,你可願意將他送給我?」

   

  聶滄溟微笑,心底不知該喜該憂。她未死;但有時候,活著更難過。

   

  「碔砆是人,怎能談得上送或不送呢?」

   

  「又在玩這一套。」牆後的譚碔砆不以為意地咕噥道。少年輕輕推了她一下,暗示她閉嘴。

   

  「你在拒絕我?你以為你是誰,聶爵爺?若不是碔砆堅持要你同意,本官何須問你?」

   

  看得出來,他極喜愛碔砆,才會任她開出條件。思考開始轉動,推敲起她的念頭來,聶滄溟面不改色地笑道:「大人應知碔砆與我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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