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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於晴    


   

  他氣喘吁吁地跑上長橋,過了橋再跑一段小路就可以入城。先回叔伯家,總會有人知道開春去哪兒了──

   

  「開春?」他猛然煞住步,瞧見邵開春就在橋頭。

   

  邵開春也停步,微訝地看著他的狼狽,而後恥笑:

   

  「你這小子剛才在搞什麼?搶人家的女嬰,要丟咱們邵家的臉嗎?」

   

  「開春,你怎麼在這兒?」

   

  「啐,你以為你是怎麼逃的?若不是我去擺平,就算現在你跑了,之後讓人發現你是跟我入城的,還不是讓我丟臉?」

   

  「我沒有……」

   

  遠處白光在閃,邵蘭草從未受過如此驚嚇過,他只願自己的雙腳健步如飛,只願自己能有非常人的力量!

   

  「跑!」他大叫,瞧見天頂之下裂出一道閃電,直擊而下。

   

  邵開春微楞,看著他直撲而來。

   

  他素知邵蘭草沒有什麼攻擊力,自然不會莫名其妙痛打自己。可他叫自己跑?

   

  有人在追嗎?他瞧見邵蘭草身後有羅靈琇在追,他心裡覺得奇怪,又看見邵蘭草愈跑愈近,目光卻放在自己的頭上。

   

  他心裡有異,直覺抬起頭,驚愕地瞧見天上直劈一道雷下來,就對著自己。他心中閃過第一個念頭就是跑;第二個則是他有什麼錯?雷要來劈他?

   

  他的腳步才要移動,雷電如迅,「啪」地一聲擊進他仰起的眉心之間。

   

  痛感從他的眉間蔓延,腦中白光紛亂,隨即胸前遭到撞擊……

   

  他慢慢低頭,看見邵蘭草撲進自己的懷裡,像要推開他,為他承受這莫名其妙的雷劫。

   

  出於本能地,邵開春一把要推開他,免得兄弟兩人同遭雷殛。而後,邵蘭草他抬頭對上自己的雙眼,緊緊抱住自己不肯鬆手──

   

  他好惱!這大頭小子連命也不要了嗎?他一時掙脫不開來,最後兩人雙雙跌在地上。

   

  事情的發生不過在一剎那之間,卻像過了百年之久,邵開春感到自己仍然活著,思緒緩慢在移動著,四肢乃至身軀全然無法動彈。

   

  「二哥!」

   

  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誰在叫著蘭草呢?邵開春的身體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看見天上又直擊一雷下來,仍是對著他而來,顯是見他未死,再來一擊。

   

  為什麼?

   

  一次可以說是意外,第二次呢?他犯了什麼錯?

   

  他死了,家中爹娘怎麼辦?蘭草天性老實,若讓人騙了怎麼辦?他若不在,邵家因此一敗不起怎麼辦?

   

  轉念之間,他還是無法動彈逃命,也只能認命地等死。

   

  「開春!」

   

  又見那個老實到簡直笨死的蘭草又狼狽地撲過來,雷電已劈,不及避開,直接打進蘭草的背心;蘭草倒在他的身上,那股電力透過蘭草,穿到他身上時,那衝擊讓他痛得微彈一下。

   

  「別……別打了……他是我哥哥……別打了……」邵蘭草半昏半喃道,渾身仍有電擊後的吱吱響聲。

   

  邵開春呆呆地、幾乎恍惚地注視灰濛濛的天空。雨打在他身上,他已經沒有知覺,唯一的感覺是他還活著,天上的大雷卻不再擊下來了……

   

  因為有蘭草壓在他的身上嗎?

   

  腦袋昏昏沉沉的,卻在方纔那一雷打中眉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不停地讓他腦海中走馬看花,不停地回憶、不停地回想……直到第二擊穿透蘭草,打中他的心口時,他才想起來──

   

  他的前世是一隻害蟲,用盡詭計隨邵蘭草投胎,為的是毀他的任務,讓他在天上丟人現眼,永遠也翻不了身。

   

  因為,他這個害蟲,本來就是蘭花的大敵。

   

  天生的容不得改。

  第八章

  神,花神!

   

  石頭,任務!

   

  作弊,投胎!

   

  大頭丑顏,恨!

   

  遺忘……然後哭泣!

   

  「喂喂,我還沒有死吧?值得哭成這樣嗎?」混亂的思緒中夾雜著泣聲,讓他不由自主地喊道。

   

  「蘭草!」

   

  邵蘭草微微氣虛地張開眼,瞧見一名老婦人正關心地靠近他,他嚇了一大跳,脫口道:

   

  「好醜的臉!」

   

  「蘭草?」

   

  「啊,娘……是你啊。」我的天啊,他的娘一直都這麼醜嗎?不對,他怎麼能說自己的娘丑呢?

   

  「蘭草,你躺了好多天,總算是醒過來了。」邵母拭淚道:「人家扛你跟開春回來的時候,我跟你爹還以為……大夫都說被雷劈的人,是天譴,沒得救了,我跟你爹都不信……你們這兩個孩子平常又沒做什麼天大的錯事……」

   

  「等等!」邵蘭草忍不住伸出雙手阻止她再說下去。「你先閉嘴……不,我是說,娘,你讓我想想……我被雷打中了,開春也是……他還活著?」

   

  「他前兩天就醒了。」

   

  「這蟲子竟然還活著?」他惱道。隨即腦中又閃過人間幾幕,他慢慢地抱頭,低語:「我是怎麼搞的啊?」

   

  「蘭草?你可別像開春一樣啊。」邵母緊張兮兮地抓住他的雙臂。

   

  邵蘭草見她緊抓住自己的手背充滿皺紋,心裡直想人間轉眼即過,當年他出生時,眼裡瞧見的算是人間美婦的女子,如今已有老態,真是可怕。

   

  「開春他……他怎麼了?」

   

  「他前兩天醒來,第一句話問你如何了,隨即就不理人……」

   

  「不理人?」

   

  「他這兩天像悶了氣,誰也不理,也不准人進他的屋子,連飯咱們都不准送進去,只好擱在外頭。他這孩子一向不讓娘煩心,怎麼突然間……」

   

  「好好,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拜託你別哭,謝謝。」

   

  邵母只覺他說話隱隱有異,與之前有些不同,但比起邵開春來,至少正常許多。

   

  邵蘭草動了動四肢,覺得活動如昔,便跳下床。邵母趕緊拿了件外衣讓他穿上,他皺著眉,瞪著那件略嫌舊色的外衣,不吭一聲地穿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

   

  「你真的沒事了嗎?」

   

  邵蘭草勉強向她露出笑後,正要答沒事,忽然瞪著她身後桌上銅鏡中的大頭臉。

   

  他的嘴大張,顫抖地指著銅鏡裡的人,啞聲說道:

   

  「那……那是我?我的天啊,以前我怎能用這張臉活了十七年?早該自殺了!」

   

  頭大臉丑不說,還掛著奇怪的傻笑……拜託,好傷他的眼力,有沒有可以蒙住他臉的東西?他需要遮醜……

   

  他瞧見邵母奇怪地望著他,只好硬著頭皮,道:

   

  「我去看看那只……我是指開春。」

   

  他走出屋外,天色已是微暗。幸好是暗了啊,讓人瞧不見他奇特的容貌。這副模樣,簡直是丟人現眼,讓人見了不是存心要活活嚇死人嗎?

   

  路經花園時,他看了一眼已到花期再剩幾天就要盛開的報歲蘭。人間每朵花都有獨自的生命,含苞待放的花心裡睡著一個小小的花精,她們只有在盛開時才會清醒過來,那是說,如果在那之前沒有被蟲害給毀了的話。

   

  他停在邵開春的屋前,瞧見地上擱著完全沒有動過的晚飯,門窗都關得緊緊的,這只蟲子在想什麼?在搞什麼花招?又想設計他嗎?

   

  「誰?」

   

  邵蘭草楞了下,直覺答道:

   

  「是我。」

   

  屋內半晌沒有任何的聲音,邵蘭草正考慮破門而進時,忽然傳出邵開春的聲音。

   

  「你進來吧。」

   

  他聞言,伸出粗糙的手掌要推開門。才碰到門的剎那,他的心口突然狂跳起來,他不解自己在人間的身體為何有這樣的反應,遲疑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推門而入。

   

  門內,極暗。

   

  像是累積了數十天的黑暗,他還是藉著淡白的月光從他身後的門口照射進來,才勉強看見床沿坐著一個人。

   

  那人像全身融進黑暗之中,月光正巧照到那人的上半張臉,那雙美麗的黑眸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

   

  邵蘭草的嘴動了下,沒有說出話來,只緊緊鎖住那人天生的美目,彼此之間像要看透些什麼,卻沒有人先行開口。

   

  良久之後,邵蘭草才輕聲問道:

   

  「你怎麼不吃飯?」

   

  「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了?」

   

  哎哎,這臭蟲子還很拽嘛!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人為他擋雷劫,此刻他早成一具焦屍了。

   

  真是看了就討厭。這蟲子的美麗遠遠勝過於自己的,天上人間的美感標準一樣,否則也不會有十二美麗花神爭位了,他下凡頂著這丑顏大頭,全是誰害的?

   

  他張口欲言,要痛罵這臭蟲子,忽地聽見這蟲子說道:

   

  「你沒事吧?」

   

  有事!當然有事!他美好的人間之旅全慘遭破壞,迷迷糊糊地受了十幾年的欺負不打緊,重要的是他的臉!他的臉啊!

   

  「我……還好,沒成焦人就是。」他聽見自己這麼答道,只覺自己內心有些異樣,不願戳破他是臭蟲子的事實。

   

  為什麼?他自問。

   

  「喔……」

   

  「你很希望我死在那場雷極之中?」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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