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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余宛宛 五歲的稚娃不是當真不怕那些奇形怪狀且虎視眈眈的樹木,而是身為巫咸國裡毫無法術的一名小丫頭,那些樹木看在她眼裡就只是尋常樹木,充其量是長得可怕了一點的樹木罷了。 巫咸國的世界裡,巫術等級愈高,眼中所見的世界也就愈真實。白玉相身為巫咸國「巫真」門派的首席弟子,自然是瞧見了那些陰靈吶喊,她不過是選擇了漠然以對。 「蓉兒,你娘和你提過你爹何時回來嗎?」白玉相低望著芙蓉將來必然傾國傾城的小臉,卻只尋到美麗姊姊的影子。 蓉兒的爹是誰一直是個謎,姊姊連她這個妹妹也都未曾提起絲毫。 「娘說爹到其它地方遊玩,要很久才回來。」白芙蓉朝著姨又是甜甜一笑。 白玉相輕撫著芙蓉細軟的小臉,心神卻早巳飄開。姊姊在自己和夫君成親的第二天,便離家消失了整整一年,之後便帶回了芙蓉-- 要她心中如何不疑心、不起疙瘩? 巫咸國已臻至發育期的男與女,若未曾正式婚配,便不得有肌膚之親,否則雙方功力皆會有所損傷。但,夫君不是巫咸國的男子,他是姊姊從忘河中救起且曾經有過一段愛戀的異國人啊…… 姊姊帶著蓉兒四處旅遊,一年內待在巫咸國的時間總不超過一個月,這樣的舉止言行怎能不讓她費心猜測。 「蓉兒,你娘說過她和你爹是怎麼認識的嗎?」她厭惡這樣用心算計的自己! 「娘跑出國玩耍,在大風雪裡被爹爹救起,爹爹什麼都瞧不見,但爹爹照顧娘,娘說爹爹俊!」白芙蓉挨著姨香香軟軟的身子,閃過一顆臭臭的大石頭。異國人……大風雪哪…… 心上的石頭落地,讓白玉相紅了眼眶。好傻的自己啊!她想起自己要夫君陪著姊姊出門采仙藥時,他唇邊揶揄的寵愛微笑--他知道她在意哪。 不能怪我啊,夫君。我和姊姊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背上那北斗七星一樣的胎印,除此之外,任性又霸氣的姊姊,明艷得足以讓所有女子自卑哪。即使你後來選擇了我,但我如何能安?姊姊從小就不是個輸得起的人……白玉相在心中對夫君低喃。 「姨,快來啦!前面有一棵好大好大的黑色樹木呀!姨丈會不會躲在那兒幫蓉兒削竹蜻蜓呢?姨丈說他昨天新削的竹蜻蜓樣子挺特別,就跟蓉兒一樣好看喔!蓉兒和娘一樣愛蝴蝶喔!」 白芙蓉小小的身子興奮地拖著姨的手臂往前跑。 「別靠近那棵樹!」白玉相連忙穩住蓉兒的腳步,不讓她再向前。 「可是姨丈的衣服在樹旁邊飄啊!」白芙蓉皺著鼻子,不解地問道。 「他在樹旁邊!」 白玉相臉色一變,拉著孩子衝向那棵位在黑色泥淖間的陰黯巨木。 那是專門吸人魂魄的鬼樹啊! 鬼樹被灰白沼氣所包圍著,枝莖散佈的泥濘地上鼓動著無數的氣泡,每一顆氣泡破裂之後都會傳出人類受虐的哀號。 「夫君,你在那裡嗎?」白玉相清雅的臉孔淌滿了淚水,和蓉兒小心翼翼地避開了灰白沼氣,走了一大圈之後才繞到了巨木之後。 「夫君--」 白玉相整個人撲臥倒地,夫君的衣袍正飄浮在泥濘地上…… 沒有了軀體、沒有了血肉,就只有一件她親手縫製的衣袍! 「夫君!」白玉相低頭痛哭出聲,披散的長髮和淚水遮住了她的視線。 心痛讓她喘不過氣,她不斷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只希望能趕走那痛苦的感覺。 「姨……」白芙蓉被姨的模樣嚇得淚眼汪汪,一動也不敢動,只敢低嚷:「娘--娘--你在哪?」 白玉相緩緩抬頭看著四周,見不著姊姊的蹤影。 「娘的髮簪好像在泥巴裡!」白芙蓉發現一隻像木製蝴蝶的東西,伸手就想去拿。 「小心!那泥濘是巨木的牙,有人氣的東西它都不放過!它吸人魂魄、吃人血肉!」 白玉相大喊一聲,將白芙蓉用力向後一扯,一大一小在落葉地上撞成一團。 白芙蓉咬著牙不敢叫痛,而白玉相整個人則在看到那泰半沉浮在泥淖間的木蝴蝶時,全然崩潰。 那是姊姊的簪子!姊姊的衣衫不見蹤影,怕是早就被泥濘吞沒……而夫君就這麼義無反顧地縱身救人嗎?夫君知道這泥濘一旦跨入,即是必死無疑啊! 她不知道姊姊為何會誤入泥濘,但他的動機--她懂! 「連死都要保護她嗎?你想過你還有一個妻子在等著你嗎?」白玉相細碎的哭嚎聲狂奔出喉頭,而今不知心痛的是丈夫的死?還是--他的背叛? 白玉相不清楚自己對著那棵巨木哀號了多久,只知道夫君的衣袍逐漸消失在那堆黑色泥泡之間…… 「姨,娘的簪子和姨丈的衣服為什麼掉在泥裡?」白芙蓉又冷又餓又發抖地問道。 「我不知道。」聲音極硬極冷。 「那娘到哪去了?」 「你娘到另一個地方旅行了。」 白玉相看著蓉兒的臉,卻只能看到姊姊得意的臉孔。心是沉了,臉上的表情卻未曾變得凌厲--而今才知道女人心原是如此可怕、善恨哪! 這是姊姊旅遊到何處都要帶著的寶貝女兒,這是姊姊留下的唯一血脈!白玉相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娘何時回來?娘不要蓉兒嗎?」白芙蓉害怕地捉著姨的衣袖,緊跟在她的身邊。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白玉相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再伸手擁抱她。 「那蓉兒怎麼辦?」她抱著自己冰冰的雙臂,雙唇也開始顫抖。 「蓉兒,你以後拜我為師,我教你法術。」白玉相心中此時的算計,除了她自己之外,無人知曉。 「我想學法術,可是--」白芙蓉揚起長長的睫毛,小聲地問道:「我能不能先去找娘?」 「等你法術高強之時,自然可以去找她。」 她口氣強硬得讓白芙蓉閉上嘴,什麼話也不敢再問。 白芙蓉低下頭,默默地跟在姨的身後,淚珠一顆一顆地奪眶而出,沒入土裡。 小娃娃走了多久的路,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腳好酸好酸,眼睛也好酸好酸哪。 她好想好想娘抱著她睡覺…… 「玉相。」 白玉相震驚地看著眼前睽違半年不止的師父,她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師父……」白玉相哽咽著,有干言萬語想向師父訴說。她們兩姊妹自小是師父教養長大的哪。 「為師而今要離開巫咸國,再也不回來。」 「為什麼?」白玉相看著師父滿臉的憔悴傷心,強忍下心頭的痛苦問道。 「為師無才不德、教徒無方,需至他方自省……」 「師父,是徒兒做錯了什麼嗎?」白玉相心虛地看著芙蓉,師父識破了她的心眼嗎? 「你從來就不需要為師的擔心,不像你師姐……」 「姊姊她……」白玉相想說出心頭的委屈。 「我不想再聽到與她有關之事了。你帶著孩子進屋吧!」 白玉相看著師父毫不留情地離開,陣陣寒意刺上她的心頭,她止不住自己的顫抖,沒有人願意陪著她,自己就注定要這麼孤伶伶的過一生嗎? 不! 「娘,抱抱--痛。」白芙蓉被放到床上,小嘴不停地低語著。 「安靜,睡覺。」 手掌搗住了她的口鼻,白芙蓉在大掌的縫隙間用力喘著氣,當然也就沒力氣再喚娘。 白玉相將手掌輕輕挪開,一顆淚水滑落到孩子粉雕玉琢的嬌顏上--她霍然轉身離開了房間,不願再看到姊姊的臉孔! 芙蓉--芙蓉-- 聽到了呼喚,白芙蓉張開嘴無聲地喊,娘在叫她,娘在樹林裡等她哪…… 睡夢裡、迷迷糊糊間,小女娃抱著被子無意識地往屋外走去。 她閉著眼睛,身子卻自有意識地不斷向前走。 「娘--娘--」 可憐兮兮的小臉,被狹路上的雜生枝芽刮傷了。 「好痛!」她用被子裹住自己全身,眼睛依然緊閉著。 月光下的她,走著走著,走回了那座即便連在白天都顯得鬼氣的魔魅之森。 乾扁手臂似的枝芽勾住她的衣衫,白芙蓉拚命向前衝,卻仍站在原地前進不得。 娘在等她啊! 她一急,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黑漆漆的森林裡。 樹梢間的沙啞聲在不見天日的密林間迴響著,像地獄裡受盡煎熬的極苦呻吟。 「一娘--娘--」白芙蓉小聲地喊,黑白分明的眼睛害怕得只敢看著自己的腳。 她沒穿鞋,好冷好冷啊! 白芙蓉蹲下身抱著頭臉,開始小聲地抽泣著。她怎麼會在這裡? 好黑好黑!娘知道她怕黑,怎麼還不來救她? 「一娘--娘--蓉兒在這裡?你在哪裡?」 「你娘不會來救你的。」 黑暗中突傳來一道男聲,白芙蓉尖叫一聲,拿起被子將臉蛋整個蒙住。 「膽小鬼。」黑嘯天的聲音裡有一些幸災樂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