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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余宛宛    


  即使仍在氣頭上,也有著破口大罵的衝動,龍蘭祺還是注意到了子謙諒慌的神情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看著他踉蹌的步伐,她直覺地輕喊出聲:「子謙,走慢一點,啊......小心!」

  吩咐的話聲未落,急著追趕爸爸的那抹傷心身影已被地上小朋友隨意丟擲的背包絆倒。龔子謙頭部即地一聲砰然落了地,無防備的頭顱便狠狠地撞擊上豎硬的泥土地,鮮紅血液迅速地染紅了他白皙的額頭。

  「子謙!」龍蘭祺衝到了他身旁。

  「爸......爸......」孩子閉著眼微弱的喊著,頭困難地移動著,仍掛念著掉頭而去的父親。他怕一個人被丟下!

  原是快步上前的龔希一,卻乍然停住了腳步。前些日子夢中的那道微弱呼喚怎會在這時顯得鬼魅般的清晰?而身後孩子們的歡笑聲怎麼已轉變成陣陣驚喊?不好的預感讓他緩緩地回過了頭——倒地的瘦小身影,讓他的心直墜地沉人冰冷之中。

  腦子一片空白,身子卻己然衝到了子謙的身旁。跪在孩子身旁,看著他毫無血色的唇與額上那道觸目的紅色傷口,懊悔幾乎讓他想狂喊出聲。不!

  心急如焚的龔希一伸出手,極輕極柔地將孩子的身子放在自己膝上。子謙因為翻轉而發出的痛苦呻吟讓他安心,卻也扯痛了他的心今更放輕了手勁,他低喚著:「子謙,張開眼睛。」

  龔子鐮搖晃了下身子,微張了眼,不敢喊痛,不曾碰觸自己的傷口今只是艱難地舉起了手摸了摸龔希一的臉,淺淺的呼息也因為這個動作而粗重了起來。

  「爸......爸,別......生氣。」子謙低喃了聲,眼瞞又閉闔上,手也悄悄地垂下棲於龔希一的衣領間,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證明了他的生命跡象。

  上天,請子謙平安!龔希一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無神論的他第一次用心地祈求著。

  抱起了孩子在懷中,他慢慢地起身,生怕些微的驚動都會引起孩子的不適。

  「叫救護車了嗎?」寒著一張臉的他,如冰的噬人目光掃過身旁的一群老師們。

  「已經叫了。」兩、三個老師不約而同地回答,在他鐵青的臉免下沒有人再發言。

  龔希一沒費神去管那一群女人,逕自低下頭望著子謙額上仍血流不止的傷口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他詛咒了聲一他兩隻手都抱住了子謙,怎麼替他止血、拭汗?

  「你抱好子謙。」

  一個溫柔的聲音靠近了他,而一條粉白的手帕在輕柔地拭去子謙臉上的汗之後,又自身旁老師手中接過了一塊紗布,壓住了傷口。

  「謝謝。」龔希一低沉地說著。

  他沒料到在他方才刻薄、不友善的言詞對待後,龍蘭棋竟然還願意幫他,他略有所思地望著她小心翼翼地按壓住傷口止血。

  「這附近就有個綜合醫院,我想救護車很快就會到的。」龍蘭祺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沒有像身旁的人一樣被他身旁的冷風給凍著。她倒是不甚怕他,橫豎剛才吵都吵過、氣也氣過了。

  何況這人還是很擔心孩子的,她欣慰地看著龔希一憂心忡忡的眼。

  「我想把子謙移到門口的家長休息室。」他朝家長休息室的方向看。

  她看了看手中止血的紗布,又望了望他。「沒問題,找盡量配合你的腳步。」

  龔希一稱許似地輕揚了下唇,緩緩地往前走去。他受不了只會傻笑的笨女人,而龍蘭祺顯然有足夠的聰慧與機靈。

  「哥哥沒事吧?」一個嬌小的身影安安靜靜地走在他們身旁。

  「他會沒事的,因為他很勇敢。」龍蘭祺對著依依說話,但目光仍然放在子謙身上。

  然而龍蘭祺簡單的話卻引起了龔希一內心的波濤洶湧。

  子謙跌倒後,所說的唯一句子,竟然是一爸爸,別生氣。

  不自覺地,他攬緊了子鐮。他是怎麼對待這個孩子的!?一再的刻意忽略,一再的刻意冷漠,讓孩子即使在疼痛中,所想的也都是安撫他這個不盡責父親的情緒。他有多久不曾細患過這麼的對待對子謙而言是件多不公平的事呢?

  習慣是種可怕的惰感反應。習慣了對子謙冷淡,久了,竟連最後的那一絲不忍之心都失去了;習慣了忽略,久了,竟然連最基本的注意都覺得多餘。他,沒有資格當個律師——因為他幾乎失去了他最後一點的人性。

  冷汗涔涔地冒出他的額,他沒有勇氣看自己懷中的孩子,卻又近乎自虐地移不開視線。什麼時候開始,他變成了這麼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人?

  「救護車來了。」

  龍蘭祺輕聲喚了喚仿若沉思中的他,而龔希一望向她的那雙盈滿自責與自棄的痛苦眼眸,卻莫名地讓她的心驟然揪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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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姨,哥哥和我在這裡!」才走人「愛彌兒」依依的聲音立刻大聲地傳遞著新消息——一個星期未上課的子謙,又恢復了上學。

  龍蘭祺看著依依身旁笑得靦腆的子濂,開心地小跑步到他們身旁。

  伸出手碰了碰子謙頭上方型的紗布,她關心地詢問著:「還會疼嗎?」

  龔子謙點點頭又搖搖頭,以一貫的輕聲語調說著:「有時會有一點點痛,不過,痛的時候......爸爸會幫我擦藥。」他說到爸爸兩個字時,既清晰又大聲,完全掩不住喜悅之情。

  她摸摸子謙的頭,滿意地漾起了笑。子謙,本該是個快樂的孩子。

  「那表示你爸爸很關心你。」龍蘭祺欣慰地說著。很高興聽到那位令頑石都要歎氣的爸爸有了改變。雖不明白那天龔希一深邃眼中的痛苦掙扎源自於何,但從這孩子的神情看來,情況與前些日子己大不相同。

  「姨,哥哥要帶我到那邊撿樹葉,他會吹聲音......」依依主動拉住了子謙的手,紅撲撲的小臉閃著興奮。

  「吹聲音?」龍蘭祺看著兩個孩子。

  「就是這樣。」依依撿起地上的一片葉子放在嘴邊,噗地噓了一口長氣。「噗。噗。沒有聲音啦!」她指責地看著樹葉。

  「要寬寬的葉子才有聲音。」子謙指著圍牆邊的樹木。

  「我們走!」急性子的依依拉了他就往前跑。「姨,我們一下下就回來。」

  童年時該有相近年齡的玩伴,重年的回憶才會繽紛而多彩。

  龍蘭祺愉快地憶起育幼院中的兄弟姊妹、憶起院內桂花含在嘴裡的香澀滋味、憶起小時候那個喜歡開日向所有客人說「歡迎光臨」的自己......從小無父母的她,其實從不抱怨什麼,因為院長及院內孩子的愛,早己充塞她整個心。

  該回去看看院長了,她想著。上個星期因為加班,沒有時間回去,因此總覺得心頭掛念著一件事。

  「龍小姐。」

  「呃。」龍蘭祺驚訝地回過頭,而望見的人讓她下意識也屏住了呼吸。龔希一。

  而她脫口說出進入腦中的第一個句子是——「你被雷打到了?」他看起來好疲憊......

  「你說話一向這麼直接嗎?」他動了下嘴唇,對於她的評語不予置評。

  她吐了吐舌頭,忘了自己和他其實不是很熟。她也拿自己沒辦法啊,一說起話來,就像她的個性一樣——直來直往的,放不住心事、藏不住話。

  「那天謝謝你的幫忙。」龔希一揉著自己的脖頸之間,疲憊之態盡現。連續數天,睡眠都只是他一日之中的二十四分之三。他此時只想趕快接完子謙,趕快回家睡覺。

  「不客氣。」她笑瞇瞇地說著,心裡卻歎了口氣。

  龍蘭祺很努力地克制著自己想說話、問問題的衝動——雖然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和子謙之間的情形如何,雖然她真的真的很想和他談談她所知道的子謙,但眼前這個看來幾乎累垮的人,想來不會有興趣開口。

  「子謙呢?」龔希一放下了頸間的手,將視線轉到她表情生動的臉龐上。

  向來認為「可愛」這個形容詞是個很膚淺而表面化的字眼,但在此時面對著一雙圓亮的眸、一個俏皮的小鼻尖與兩片紅潤的菱形嬌紅唇瓣時,除了「可愛」之外,他所能想像到的描繪之詞——嬌俏、可人,都全與可愛兩字脫不了關係。而,撇去她嬌憨的模樣,加上甜甜的笑之外,她真正吸引人注目的地方,該是她洋溢在外的精神——一種喜愛生命的神采飛揚吧?美麗可以偽飾,而對生命的熱情卻是不能裝假。龔希一忖道。

  和大多數的人一樣,他的生命中除了責任之外,早已沒有了什麼光與熱。日子是依照軌道前進的一列長途車,即使車窗外來來往往的經歷了許多場景、車門內穿穿梭梭著不同的人潮,但久了,也就習慣這些已稱不上變化的改變,更遑論何謂熱愛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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