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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元玥    


  她皺眉,還是向外跨去,停佇在冰寒的門外,高聲朝內喊:「王爺,我在門外候著,等您冷靜下來,我再和您說話喔!」

  「滾開!」暴狂的喊叫,是她唯一獲得的響應。

  「喔--」程暖晴嚇得縮腳,窩在門後。「別凶嘛!」她細聲碎念。

  第十章

  風吹來刺骨,程暖晴全身冷顫,她環身跺腳,希望能活絡氣血。「好冷喔!」

  她已經在外面呆得快成冰柱了。

  真得受不住了,她朝內高叫:「王爺您還沒冷靜下來啊!」聲音飄顫。

  「妳有什麼事,在外頭說就好了。」冷玦的語氣,恢復往常。

  程暖晴喜道:「老夫人有東西要我交給你的。」

  「妳回去,我不會收的。」冷玦竟將室內的燭火吹熄。

  屋外更顯淒寒。「你不收,我不會回去的。」程暖晴噘嘴,是堅持,但也有幾分賭氣。

  「什麼嘛!讓我在外頭吹風,竟然都不心疼。」程暖晴藏在門板後躲風。風不強,但颼風侵骨。

  「算了。」她轉念,猶是無法和冷玦生氣。「老夫人和王爺之間的問題,一定不是一天兩天,那句話叫什麼……冰凍……冰凍三尺……非……非一日之寒,對!

  就是這句話。」想起冷玦教過她的話,她自顧自地笑了。

  「王爺現在心裡一定也不好受。」她喃喃念道,蜷縮身子,緊挨著門,神智逐漸消散,沉沉地閉上眼睛。

  「程暖晴?!」冷玦明白程暖晴是執拗的人,不會輕易回去,可偏又沒聽到她的聲音,心頭極是不安穩,翻身出到門外尋她。

  「不在!?」外頭是一片空寂,寒意騰騰,冰徹得沒有人氣。

  「程暖晴!」他不放心地高喊。

  「嗯……」細微的聲音,在冷氣中幽出,旋即消融。

  「程暖晴!」冷玦刷開門板,抱起蜷縮成團的她。「該死,妳真的沒走!」抱起她直衝床上,為她覆蓋厚寢,為她搓熱手腳,為她浸泡溫水,為她……紅了眼眶。「起來,程暖晴!」他大吼,怕閻羅勾攝她的魂魄。

  「不要……凶我……嘛!」程暖晴悠悠醒轉,唇瓣不再是駭人的玄紫。

  「王爺。」她看得清楚,他的眸中是焦急害怕,是關心擔憂。

  她虛弱地扯了個笑。「你……今天凶了……一整天……氣總也消了。」

  淚凝在眶裡。「我的氣沒消,妳的氣倒要斷了。」他俯身緊摟住她。

  「不會!不會!」他的胸膛,永遠是她最暖熱的依靠。「我不想死,這口氣,怎麼也捨不得斷呢!倒是老夫人快斷氣了……」

  「娘?!」冷玦目光沉鬱。「妳來是替她捎什麼話?」

  「她沒叫我來替她捎話,是我自己想替她把東西送給你。」程暖晴拿出韓似水的貼身玉墜。「這個她原要給我,我覺得還是給你最恰當。」

  「就算是為了這個,妳也不該讓自己冷死!」

  「這很重要的!」程暖晴塞給冷玦。「況且--」她吐舌。「我也沒想到會冷死。」

  「妳對她倒好。」冷玦握著玉珮,他知道那玉觀音他母親極是重視。

  「我本來對誰都很好啊!不過,這一回,我是有點自私啦!我當然關心老夫人的生死了,可我更在意的是……是你啦!」嬌顏暈出淡紅。「我知道老夫人如果死了的話,你這輩子,都沒法子再開心了。」

  「妳別開口不離死字,娘……她應該……還撐得住。」冷玦語氣趨弱。

  「除非你去看她,否則她一定撐不過去,老夫人根本就不想活了,她把這玉觀音給我的時候,像是在交代遺物呢!」看冷玦陷入沉思中,程暖晴推他一把。「你去看她啦!老夫人給我的時候說什麼,這玉珮是她唯一的東西了。聽得人好辛酸哪,她真的好可憐的。」

  「妳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她……不值得同情。」冷玦緊捏手中觀音。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是這樣的人嗎?」程暖晴振振有詞。

  「我……」這是他第二次聽程暖晴提到類似的話,沒有深奧的道理,卻叫他啞口無言。

  「我初認得你的時候,他們也說,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程暖晴低低說著,不知已在冷玦心湖深處,掀撥起巨浪滔天。

  ***

  冷玦還是去看韓似水,他在門口呆停半晌,終還是推門而入。

  「晴姑娘,玦兒肯來……」看到冷玦陰寒似幽魂停傍不前,她倏地改口。「玦兒。」目不轉瞬地凝盼,恐他從眼前消失。

  冷玦困難地吐出。「我來是想問妳,我是爹的孩子,還是那男人的種?妳……為什麼要跟那男人在一起,真的是因為……不甘寂寞嗎?」

  那男人指得是先帝--韓似水的公公,冷玦的爺爺。

  這問題鎖在他心頭,已經是二十年了。

  他本是想將這問題埋葬的,原以為不提、不問,便可假裝不曾。

  直到小翡的事情爆出,他才知道心中不曾放下的,不是記憶,而是怨恨。

  韓似水面如死灰,抖聲低間:「你知道的……到底……是哪些?」

  兒子問出口了,她再也不能逃了。

  「妳記得我八歲那年,那男人有一陣子常來看妳嗎?有回,他來見妳,還說要在府裡過夜。那晚,我聽到總管冷忠和旁人喝酒時,喝到爛醉,他不小心吐了些話。他說,爹迎娶妳進門時,身體已經不行了;還說……他懷疑我不是爹的孩子。我不信,我跑到妳房裡,要去問妳,竟聽到妳……我在窗外偷了個縫,看到妳……」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韓似水掩面失聲。「我求你不要說了。放了我吧!

  放了我吧!」哭聲痛切地斷人心腸。

  「娘!」冷玦一步步地接近她。「我求您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妳心裡的是我爹,還是那男人。如果妳……真心喜歡那男人,我……」

  「嘔!」韓似水絞胃干嶇,額上滲出冷汗。「我恨他!」向來溫婉的她,第一次吐出這麼怨毒的字眼。

  「那是他欺負妳了?!」冷玦心頭狂跳。

  「他死有餘辜,當墜無間地獄。」韓似水緊抿唇。

  「這麼說我是爹的孩子了?」他無法背著不明不白的身世。

  韓似水無言望著他,這叫她怎麼說出口。

  當年,她是慘遭冷皇強暴才生下冷玦的,可她不能說。

  不說,冷玦只是怨她「不貞不潔」,說了冷玦會恨他自己出身「不乾不淨」。

  「娘您說啊!?難道……難道……難道是他欺負您……然後生了我……」陰風寒颼,冷玦跌坐在床上,眼神失焦。

  天叫他怪了他娘一世,可笑的是,他才是當恨的孽種。

  「你不是他的孩子,你是娘的孩子,是娘最心愛的玦兒。」韓似水摟緊他。「你聽娘說,娘這輩子最愛的只有玦兒。當年……」

  韓似水娓娓地道出過往。

  她本來是富商愛女、掌上明珠,奈何蒼天作弄,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後,她被賣入高官府中,為人婢女,伺候官家千金。三十四年前,體弱的十七皇子,忽傳病危消息,皇帝下召為皇子選妃沖喜。

  高官之女,被選為妃,其父母不忍見女青春深埋,乃央韓似水代嫁。韓似水苦於人情,迫於無奈,只好從命。嫁入王府後,蒙天憐見,皇子略見起色,夫妻尚稱和睦。唯皇子委實多病,不堪刺激,故未曾圓房。

  一日,冷皇過府探病,初見韓似水驚為天人,遂生色心,惡起歹念。他偽作慈善,幾番探病,卸下韓似水防備之心。某夜,邀韓似水晚膳,佯裝醉酒,乘機欺凌。韓似水膽弱,暗自飲泣,不敢聲張。

  幾次萌生死意,只皇子待她情深意重,她不忍先皇子而去,故忍辱偷生。本欲待皇子死後同殉,豈知皇子不久之後,果真亡故,但她腹內珠胎已結三月。

  韓似水頓失主意,茫茫無措,渾渾噩噩。初時,冷皇還要藉故一親芳澤,遂行淫慾。幾次,韓似水或是抵死不從,或是哭泣低啜,或是行屍走肉。此時韓似水已是大腹便便、蓬頭垢面,弄得冷皇覺得無趣,便斷了來往之意。

  日復一日,竟已到待產之時。兒子出生後,她一心以為天要絕她,叫她生不得、死不能,憤恨之餘,她生子取名為玦。可畢竟骨肉連心,兼以冷玦生得伶俐討喜,逐漸讓韓似水恢復母性。藉著兒子,她終於重拾歡顏。往後日子,深居簡出,倒也安適自在。

  只可惜她多受命運擺弄,冷玦八歲那年,她因故參與大典,艷驚四座,聲名播傳,眾人方記起還有十七王妃。冷皇聞言,又起色心。

  藉探孫之名,他夜宿王府。再見韓似水,風姿綽約卻又靈性未失,叫他既驚且喜,色自心中起,惡從膽邊生。是夜,他遁入韓似水房間,要求合歡;韓似水自是不從,他便揚言,要將冷玦帶離她身邊。

  往後幾次,終於引得王府內流言四起,也叫冷玦撞見。韓似水不知冷玦是否知曉此事,只是冷玦逐漸與她疏離,她心中隱約瞭然。為此,她數日不食,懨懨然,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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