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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蒼葭 *** *** *** 希臘·比雷埃夫斯港 一艘雪白的遊艇靜靜地泊在港中,船身隨著海浪微微擺盪,等待它的主人揚帆啟航。 遠行的人與送別的人都站在碼頭,氣氛有絲沉鬱。 「就送你們到這裡吧。」主教向冷火點點頭,此去便是海闊天空,再也無拘無束,希望他們能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多謝。」冷火肅容。兩雙眼睛互望片刻,交換了男人之間的托付與承諾。 「天使,」主教微笑著對一言不發的少女說,「以後拉斐爾不能陪你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天使烏黑的眼眸像泉水般清亮,帶著一種奇特的神采。她走上前緊緊地擁抱了主教,這個默默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亦父亦兄的男子,雖非情人,卻是知己。她欠他良多,只能這樣補償了。 「謝謝你,拉斐爾,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在他懷中,她輕輕留下離別的謝意,千言萬語,只此一句。 然後,她踮起腳尖,一個淺淺、淡淡、羽毛般溫柔的吻——落在他唇上。 天使的禮物,是最初,也是最終的。 一旁的男子瞬間僵化成石像。 主教一怔,卻看見月色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頑皮與歉意。心領神會的他也掛起一抹笑容,INC的「天使」,並不是從來只有潔白的羽翼啊! 「分手之前,拉斐爾再教你最後一招吧……想要把吃醋的男人激到吐血的吻是這樣的……」他向那兩片紅唇低下頭,還未沾到已被一把大力橫加推開。及時站穩沒有摔出去是因為早就暗自戒備。 「主教……告辭!」將愛人緊緊擁在懷中的冷火抱著菲利克斯,頭也不回地跳上甲板,迫不及待地啟航。再遲一秒他說不定會忍不住拔槍幹掉這礙眼至極的傢伙! 「拉斐爾——如果你知道了幸福的顏色,一定要告訴我好嗎?」遙遙地,天使在向他揮手。 遊艇遠去,水波依依,像臨去的告別。 主教佇立碼頭,眺望水光粼粼的遠方,海風吹動他的衣袂,月光下,他身影蕭瑟,若有所思。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令他如此呵護了。拉緊風衣,他轉身走向另一個世界—— 黑暗的、危險的、孤獨的世界——沒有天使的世界。 *** *** *** 遊艇靜靜地飄蕩在黑沉沉的海面上,清冷的月光撒落銀芒,為甲板鋪上了一層白霜,此刻,除了海浪搖動船舷的輕微拍響外,星月無聲,萬籟俱寂。 一抹單薄窈窕的倩影悄然自船艙踏上甲板,漆黑的頭髮散落兩肩,寬大的睡袍被海風吹得飄飄欲仙,幾乎讓人錯認是子夜的精靈。 她走到船首,倚著船欄,垂首凝望泛著銀光的海浪,唇角慢慢地勾起一個絕美的弧度。「此時,此刻,」她低低自語,「我所感受到的幸福,超越了這世上的一切,我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取這樣一刻鐘時光……」 「上帝,您已經實現我所有的願望,我對您再也沒有別的祈求了。」合起雙手,她以近乎虔誠的心情劃了個十字。 「天使!」 一個混合著恐懼與震驚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下一秒,她已落入一雙鐵臂之中,勁道之大拖得她滾倒在甲板上。 「你想幹什麼!」他牢牢抱住她,氣急敗壞地吼道,「跳海嗎?你就這麼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不惜以死亡來擺脫我?你……你就這麼恨我嗎?」 「我對你的感情可比『恨』要強烈得多了。」她索性賴在他身上,巧笑倩兮地回答。 他聞言臉色鐵青,雙臂更加收緊。比恨還要強烈,看來她真是恨他到骨子裡去了。「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他低聲而晦澀地說,「即使你恨我也罷,這輩子我決不放手!你——是我一個人的!」 他又誤會了。她秀眉微蹙,莫可奈何地看他。從來不知道威爾原來這麼笨,究竟要她怎麼說他才會明白?這世上比恨更加強烈的感情,只有——愛啊! 「除了說這些,難道你就沒有別的方法來留我了嗎?」 「呃?」他一愣,迷惑地皺眉看她。 「比如說這樣,」她昂首輕吻他的額,「這樣,」又一個吻落在他臉頰上,「還有……這樣。」 微涼的、柔軟的雙唇,輕印在他的唇上,不可遏抑地挑起他久埋的渴望,在她退開之前,他本能地接管了主控權,帶著心靈全副的飢渴,深深地、激狂地攫取那份甜美。 她的肺幾乎要窒息之前,終於得以吸進珍貴的空氣。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天使?」他疑惑而悲哀地凝望她同樣配紅的面頰,「這代表你原諒我了嗎?還是……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她好想……罵人!臉頰的紅暈加深了,其中有一半是被氣出來的。她暗自咬牙,但在看到他淒惶、無助的表情之後,心頭一軟,氣先自消了。 「你曾經說過,你絕對不讓自己再次成為被拋棄的那一個;所以,無論是什麼東西,在你一察覺到有可能失去時,你就會先一步捨棄,對嗎?」 他點點頭,避開了她的眼睛。 「當我受傷後,你那無聊的罪惡感和自卑感就冒出來了,你覺得你無法保護我,應該把我托付給拉斐爾,是不是?」 他無言,她當他默認。 「所以啊,」她微笑,頗帶著點惡意,「如果是我先開口說不要你,你一定不能忍受自己成為被拋棄的一方,一定是死命抓住我不放,這樣一來,你就顧不上什麼罪惡感和自卑感了。」 他倏地轉頭,直盯住她笑意盈盈的雙眸,良久,良久,他緩慢地開口:「也就是說,你根本從頭到尾都是在故佈疑陣,你從來就不想離開我?」 「笨蛋威爾,」她的微笑擴大一點兒,「我是你一個人的天使啊。」 「你真的是在騙我?」他似乎不敢相信地問,緊抱住她的雙臂放鬆,而悄悄探向她的腋下。 「呃,不算騙啦,只是用了個小小的計謀……」話未說完,她已笑得驚天動地,威爾的手直襲她的腋窩,癢得她簡直難以招架。 「你這個……小惡魔!該死的!」他毫不留情地呵她的癢,「今天我非得好好懲罰你不可!」 她笑得滾來滾去,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她像條死魚一樣癱軟,他才停手,將她重新摟回懷中。她像貓一樣依偎著他,細細喘息,笑意仍舊掛在唇邊。 「我也發過同樣的誓,決不讓自己再被拋棄。」靜靜地過了很久,她抬眼看他,「你是我選擇的人,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讓你離開我。小時候我沒有反抗命運的能力,但對你,我勢在必得!」 她的聲音很輕,卻比鋼鐵更堅硬。他看著她深深的烏眸,知道她能說出這番話,代表著已經可以正視童年時的噩夢了。 「其實,我們都是同樣任性的人呢……」她喃喃地說,「不過我比你講理多了,至少我還給了你後悔的機會。」 「什麼後悔的機會?」他們自相遇起就形影不離,哪來什麼後悔的機會。 「就是我們相遇的那一年啊,」她一本正經地說,「我不說話、不笑、不動,如果那時你不管我,我就不要你。可是你從來不肯放棄,我就決定,這輩子都不放你走了。」 這……這叫什麼後悔的機會?!他恍然大悟且氣結不已。什麼受到重創後的心理自閉,當年那些醫生個個是白癡嗎? 「你……」他一氣,腦子靈光一閃,「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吻主教?」平日的親密就很礙眼了,何況這般唇吻相接,險些教他氣炸了肺,直想將主教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她撇撇嘴,「你自己還不是跟別人亂來。這個呀,叫做報復!」 他怔了怔,跟別人亂來?墓地醒悟,不由大叫一聲,「你那時是裝睡!」若非如此,她怎會知道自己曾怒極之下吻過女巫? 「才不是,」她心虛地避開他的眼,「我只不過剛巧在那時醒過來而已。」 他若信她才有鬼! 「這樣咱們就算扯平了。」她吸一口氣,把心底小小的罪惡感驅散。 「不,」他目露凶光,緩緩搖頭,「我們扯不平的。想想你騙了我多少次,我們怎麼扯得平?」他重重吻上她的唇,報復地輕嚙慢吮,強自克制了多日的渴慕如山洪爆發,傾出心口,「你說,你要拿什麼來補償我才夠?」唇齒纏綿間,他模糊而歎息似的呢哺著。 而她聽見了,在回應以熱吻的同時,帶著笑意回答:「一輩子,如何?」 此情此誓,明月碧海,共為鑒證! 尾聲 一年後·澳大利亞某海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