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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霏 他啼笑皆非地揪著尚不及他肩膀高的茱莉亞,戲謔道:「我是否該慶幸妳這一巴掌手下留情,讓我得以完整保存我的牙齒?」 他輕鬆的自嘲,她不自覺地怒意全消,莞爾回道:「你的確應該慶幸我是個力氣不大的女人。」 「嗯,否則現在牙齒不完整的會是妳。」 這句話讓茉莉亞的怒氣又全都回籠,她狠狠也瞪著一臉不在意的麥肯恩咬牙切齒:「你這個粗魯、自大、無禮的野蠻人!我希望永遠別再見到你!」 茱莉亞恨聲罵完後,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疾速離開,彷彿身後的人有傳染病似的。弗雷也立刻緊追在後。 麥肯恩目送她遠走後,才揚起一抹自他母親死後便不曾露出的開心笑容。 「這太瘋狂了!」 「噓,妳小聲點,別讓我爸媽聽到。」弗雷緊張的打開書房大門,確定長廊外並無人偷聽後才又退回書房,即低聲解釋:「妳知道我只能找妳商量,我需要……」 茱莉亞比了個手勢打斷他。「你需要商量的人應該是你爸媽,這樣重大的決定,我幫不了你。」 「可是,他們一定不會答應……」 「所以你就用離家出走、不告而別這種方式來傷害他們?」茱莉亞沉下聲說道。 「我不是……」弗雷一僵,盯著她一分鐘,終於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無力說道:「沒錯,我這樣做的確會傷害他們,可是我別無他法。他們是如此地固執己見,根本聽不進任何他們不接受的想法,所以我只能選擇最糟卻最有效的做法。」 「他們所做的一切全是出自於愛你。」 「我不要這樣的愛!」弗雷猛然暴跳起來怒吼。 他煩躁的耙著頭髮,在書房內走來走去,一向斯文拘謹的個性丕變,代之而起的是個像活火山般隨時爆發的焦燥性格。 茱莉亞一語不發地瞪著他。幾年下來,他隱藏的烈火性子已漸漸披露於外,愈來愈不像當初那個沉靜呆板、有如一攤死水的小男孩。 最後他終於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茱莉亞。 「從小我就被教育要做個貴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一不要求符合上流社會的標準。」他控訴的眼底是濃濃的苦澀;他閉一下眼,而後說道:「我已經厭煩這種有壓力的愛,我想要自由,想飛,想展翅遨翔,想用一雙腳踏遍世界各地,用一雙眼看遍美景,想體會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心情。」 他頓住,雙眸盯住茱莉亞。「是因為妳,讓我有了想飛的心,想掙脫這一切去看這世界。」 「我──」茱莉亞驚訝的指著自己。 「嗯。」他眼底湧進一絲回憶。「記得我十歲那年,爸爸因女王要求而到中國談判,進而認識了妳父親,半年後我們返回英國,也同時帶著妳離開。」 「當時妳才小我半歲,卻堅強的面對遠離家園的事實,不哭不吵鬧,只以歡笑快樂的面容面對我們。我知道其實妳也會害怕恐懼,私下也會流淚,但是擦乾了眼淚,妳會真正開心的過生活,而不是強顏歡笑。從以前到現在,妳率直積極的人生態度,影響我很多,也愈發讓我討厭上流社會的虛偽做作。」 聳聳肩,他無可奈何歎道:「可是我無法擺脫世襲的貴族身份,所以我想溜開一段時間,去體驗我想過的海上生活,一段真正卸下貴族身份,完全自由的生活。」 茱莉亞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可以去旅遊一段時間,未必要上船去啊,海上的工作不但粗重,而且危險……」 「我就是想藉海上的工作磨練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成熟強壯的男人。」他滿臉興奮地陳述:「而且我打聽到商船中鼎鼎有名的麥氏船隊,據說船長不僅是優秀的航海專家,船隻出事率也最低。不僅如此,聽說船員中有許多是金盆洗手的海盜……」 「海盜?」她揚眉。 「是呀,想想看,與從前雄霸海上的海盜共事,是件多麼刺激有趣的事呀。」 「我看,磨練是其次,應該是你體內隱藏的冒險犯難心發作了吧?」茉莉亞打趣道。 他搔搔頭,不好意思她笑道:「都有啦,我一直很羨慕海盜狂野不羈的海上生活,我的祖先曾經出了一名名叫黑鷹的海盜,他還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寵臣呢。不過,我的祖父母及我爸媽似乎很引以為恥,尤其是我爸媽,你知道他們的個性,中規中矩且嫉惡如仇,他們根本是痛恨極了海盜……」 弗雷停頓了會兒,帶著求助的眼神看向茉莉亞。 「這也是我不敢開口向我爸媽明說的原因之一。我怕一提到海字,他們就立刻否決了。」 茉莉亞明白他說的是事實。 唐納森夫婦待人親切而熱誠,沒有上流社會慣有的傲慢,但仍不脫英國人拘謹保守的個性,尤其是在管教唯一的兒子上,態度更是嚴厲刻板;這也許就像中國人望子成龍的心態吧? 「你準備什麼時候成行?」 「我聽說麥氏船隊裡最大一艘船──伊娜號,正在募集船員,我已經寫信過去,現在就等回音,如果沒問題,應該是一個月後出發。」 「那不就是我從聖約翰畢業準備返鄉之際?」茱莉亞沉吟道。 「嗯,差不多。」弗雷凝視著毫無血緣卻視如己妹的茱莉亞。也就是因為她即將離開英國返回中國,他也想要逃開;沒有她活潑開朗的身影,他無法想像自己如何能獨立面對嚴謹的父母及沉重的家族責任。 「那表示──屆時沒有人可以幫你善後,安撫你父母因你離家出走而痛心絕望的情緒。萬一因此發生了什麼事,你想,你能承擔這樣的後果嗎?」茱莉亞客觀的分析。 弗雷頓時僵住。 第三章 茉莉亞則不語,留下空白讓他沉思。 她一直相信「獲得」是要付出代價的,天下沒有任何事可以不勞而獲,包括知識、友情,甚至是親情。沒有真誠付出,絕對得不到共鳴與反應。 而現在他必須學會評估兩權相害取其輕,這是他面對成長的第一步。 沈默良久,弗雷終於艱難地開口:「如妳所說,我的確無法承擔這種嚴重的後果,所以一直故意逃避,不敢面對……,但是我又極度渴望完成夢想。我真的很矛盾……」 面對弗雷緊抿雙唇、陷入兩難的痛苦模樣,茱莉亞不禁又一次心軟──她該如何幫他? ※※※ 一個月後。 倫敦港口。 午時的泰晤士河畔熱鬧非凡,一艘艘花樣繁複、色彩盛麗的帆船、遊艇及輪船,櫛比鱗次地停泊在河岸兩側。數艘運載乘客的定期郵輪邊,更是擠滿了送行的人潮及裝卸貨物的馬車。 遠遠地,茱莉亞就看見停在碼頭另一邊那艘黑色壯觀的「伊娜號」;在眾多繽紛色彩裡,她顯得獨特而醒目。 今天,是弗雷預備登上伊娜號、正式成為麥氏船隊一員的日子。 也是她的返鄉之日。 她終於正式從聖約翰女子學院畢業。八年了,她一直期盼這一刻──返回中國與她闊別已久的父母團聚。 怕自己受不了凝重的生離氣氛而淚灑當場,更添傷感,所以她特別要求唐納森夫婦別來送行;就當作她出海遠遊,而他們終有聚首的一天。 一思及唐納森夫婦真心待她如子女般,茱莉亞心上不由得翻湧一陣酸澀,漸漸又蔓延至她眼角。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幸運,因此一向堅強不輕易流淚的她,仍禁不住紅了眼眶。 弗雷見狀,輕輕擁住了她,一時之間地無法言傳心中的複雜情緒,只能讓起伏的心情漸沉澱。 對她,他有無盡的感謝與虧欠。 是她來到他家成為家中一員時,他才懂得歡樂開心為何物。她的俏皮活潑及聰敏體貼,不僅軟化了他父母的嚴肅,更解凍了他家封閉多年的春天,帶來了歡笑。她不會知道她給了他多麼不凡的啟蒙。如今,拜她所賜,他終於能勇往直前地追逐夢想──而這是她陪他在他父母房間前跪了三天三夜的結果。 如他所料,他壯起膽子坦白的結果,是被潑了一大桶的冷水──遭他父母的嚴厲訓斥責備,而且被禁足。 後來茱莉亞進房與他父母談了很久,不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她一出來後,便拉著他在門前下跪。據說這是中國古人祈求諒解的謙卑方式。而且通常會奏效。因此即使他跪得腿麻了,也不敢吭一聲,何況茱莉亞這個局外人也默默陪著他。 也許是心疼茱莉亞一個女孩子竟跪了這麼久時間仍阻擋不了她;也許是看見弗雷的認真與執著;也或許是茉莉亞的話奏效--保護過度的孩子無法成材,歷經風霜陽光的洗禮才能更為茁壯,也才足以承受爵位的繼承與家族的重責大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