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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岳盈 幾日來,他刻意省掉早晚親自請安的繁文縟節,以為不見她,就能阻止心中不該有的綺念蔓延,以為繁忙的工作能讓自己忘卻那份悸動。然而再累再忙,也消減不了他的相思之苦。屬於她的幽香、倩影總能偷偷潛進他防備得極為嚴密的心城裡作亂,讓疲累的身心沒一刻安寧。 尤其是現在,離她如此近,他更領悟到這些日子來的逃避不過是徒勞無功。對她的愛慕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化為烈火放肆地焚燒。明曉得兩人之間絕無可能,依然情不自禁地拜倒在她裙下,為陣陣鑽進他鼻腔裡、神魂裡的迷人香息深深傾倒,難以自拔。」 可是……不行……沉淪呀! 沉淪的後果是他負擔不起的,岳翕緊握著發白的拳頭貼在腿際,緊咬牙關對抗那股拉扯他沉淪的力量,不斷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他是迎親使,而芳蘭公主……是皇帝的新娘! 「岳大人……」 正當他內心掙扎、衝突不斷,柔美的音韻泠泠響起,岳翕渾身彷彿竄過一陣電擊般的感覺,心跳急如擂鼓,目光畏懼又渴望的投向說話的人兒。 燭光下,芳蘭公主瓜子般橢圓古典的臉蛋依然如往昔高貴優雅,只是頰骨更加高聳,顯然清減了些。一雙澄明、清冷如湖水的眼眸則瀰漫著一層幽怨的瑩光,緊緊地瞅過來。 岳翕心一緊,竟無法移開目光,將她臉上的每絲表情都收斂進視線裡。包括她眼中哀怨的珠光,眼瞼下深黑的暗影,還有那原該是凝脂般細潤的肌膚卻泛著不健康的蒼白,還有那該是嬌艷如花的唇瓣上淒慘的顫動。 是什麼改變了她? 雖然上次見面時,她在他面前流了滿臉的淚,但淚光裡是堅強,而不是今日的黯淡。 她是怎麼了? 真的病了? 「公主……」他的聲音無法自抑地微微顫動,上前一步似要扶住芳蘭公主彷彿隨時都會昏倒的嬌弱身軀,但最後在理智的克制下頹然放下手。 祁善善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儘管有些失望,卻不怪他。 是兩人的身份阻止了他吧。 「下官聽說公主病了,此次到姽方迎娶公主,皇上命御醫隨行,要不要要下官請御醫過來探視公主?」他的聲音因過度克制,而顯得僵硬。 「本宮得的是心病,恐怕御醫再高明也難治心疾。」她若有深意地看著他說。 岳翕心頭一跳,幾乎招架不住那雙美眸裡的脈脈情意,某種領悟如晴天霹靂在他腦門處炸開。 這太荒謬了! 儘管腦中理性的一面仍在否認,方寸間洶湧的狂喜連帶使得上回見面的情景重新映入腦海。 之前以理智壓抑的疑惑此刻清晰地浮現答案。 芳蘭公主之所以沒有阻止他莽撞的舉動,默許他掀開簾子,又與他淚眼相對,是因為她對他……亦是有情! 可是這份情意卻是他……無緣領受的呀! 心中交錯著甜蜜與撕心裂肺的絕望,令岳翕幾乎要崩潰,幸好阿橘嬌脆的嗓音及時響起,緩和了他心中的悲痛。 「岳大人,我們剛才就講過,公主連日搭乘馬車,悶也悶壞了。您倒是想個法子替公主解悶呀。」 「解悶?」思緒仍是一團混亂,他只能像只鸚鵡般重複她的話。 「嗯。要是岳大人能在車上陪公主就好了,至少也可以說些笑話、故事——」 阿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好幾個人的抽冷氣給打斷。 「你這丫頭真是口沒遮欄,怎麼可以叫岳大人到車上陪公主?這成何體統!」桂香首先開罵。 「阿橘姑娘,此事於禮不合,萬萬不可行。」岳翕薄嫩的臉皮熱辣一片,心跳如鼓,聲音顯得緊繃不自然,「公主若是需人解悶,請再忍耐三天。等我們到清平府,在下接了府尹的千金夏小姐來跟公主做伴。她是在下的表妹,一向有清平府第一才女之稱,有她陪公主談文論詩,相信公主就不會悶了。」 「你跟她很熟?」善善心頭突然煩悶了起來。 「還好。以往雖未交往,但此次到姽方迎娶公主,途經清平府時與表妹見過一面,她的文采斐然,亦為下官所佩服。」 無法從那張低垂著眼瞼的臉龐窺出絲毫的曖昧情意,但善善仍是不自禁地蹙起眉頭,這使得她接下來的話格外冷淡。 「本宮不認為需要麻煩到這位夏小姐。若說文采,本宮身邊的侍女都曾受過姽方大學士們的調教,雖不敢稱為才女,但談吐亦不俗。」 「是。」他詫異地看她一眼,不解她的語氣何以這麼不高興。 「岳大人,公主又不缺跟她談文論詩的人,她需要的是幫她解悶的人……」阿柑插嘴。 「阿橘,你又要胡說八道了!」桂香擔心她又會說出不成體統的話,連忙阻止。 「桂香姐,說話的人是阿柑,不是我啦!」 「啊?」一時竟然錯罵了人,桂香看著兩張相似的容顏,頭痛了起來。 「桂香姐,你先別罵人嘛。阿橘早先的話其實只是打個比方,並不是真的要岳大人上車裡陪公主呀……」阿柑道。 「你們兩姐妹在搞什麼鬼?」桂香咕噥。 「我跟阿橘只是想說服岳大人讓公主騎馬透個氣……」 「那怎麼行?公主是新娘,怎麼……」 「桂香姐,你別急,聽我說完嘛!反正我們騎馬都有戴紗帽,只要找一位身材與公主相仿的姐妹進喜車扮公主,我們不說,誰會曉得公主沒在喜車上,跟我們一塊騎馬來著?」 「這……」桂香看了看芳蘭公主消瘦的臉容,不由被說動。 「桂香姐覺得這可行吧?」阿橘興奮地咧嘴笑,與妹妹交換眼神,接著轉向另一人,「岳大人覺得怎麼樣?」 岳翕沒有立刻回答,俊朗的眉宇微蹙,沉吟道:「兩位姑娘的建議雖好,可我擔心公主的安危——」 「岳大人過慮了。」善善打斷他,黑白分明的美眸彷彿能看穿他心底的憂慮,「比起混在騎馬的侍女群裡,喜車反而是個明顯的目標。若有人要對本宮不利,喜車會是他們攻擊的首要目標。」 岳翕恍然大悟,暗暗斥責自己竟沒有想到這點。 「公主說得對極了。而且騎騎馬,公主就不會那麼悶了。岳大人,您答應公主嘛。」阿橘鍥而不捨地加緊說服。 「好吧。」岳翕無可奈何地同意,「我們先試個幾天,到時候若有變化,再作別的處置。」 「太好了,這樣公主就不會歎氣了。」 歎不歎氣這種事,若能像阿橘說的那麼簡單就好。 善善望向岳翕的眼神彷彿這麼說,後者卻狼狽地避開。她懊惱地蹙起秀眉,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縷希望幾乎被他的逃避所熄滅,方寸裡積累的憂鬱和哀愁憤怒地氾濫起來。 可是她不認輸。 你逃自你逃,祁善善絕不做個還沒開始打就怯戰的懦夫! 儘管明白兩人的未來依然縹緲難期,但她仍相信只要能找到機會與岳翕獨處,讓他明白她的心意,他就不會繼續逃避她了。 只要他不逃避……芳心一陣悸動,潔白瑩潤的曼頰染上煙霞,他會跟她一樣有勇氣追求他們的未來……霜天碧落,此情不渝。 第五章 二更的鼓聲剛過,善善洗去騎馬一整天沾染的塵沙,任侍女為她拭乾黑緞般光滑柔軟的秀髮,以木梳仔細、溫柔地梳理,兩汪目光視而不見地注視著銅鏡,魂靈飽嘗挫折情緒。 脫離牢籠般的喜車,並沒有讓她如願得到與岳翕獨處的機會。 白天趕路時,身為迎親使的他騎在最前頭,周圍是悍勇的天朝衛士,她身邊則簇擁著忠心耿耿的女衛士,兩人隔著百道人牆的距離難以逾越,偏偏桂香像是擔心她會跑掉似的緊盯住她,連她想騎愛駒的心願也落空。 「公主騎火焰本是無可厚非,但眾人皆知火焰為公主的愛駒,也 是公主被稱為八寶公主的其中一寶,桂香擔心這麼做,會暴露公主的身份,不妥呀。」 「知道了。」無法反駁桂香苦口婆心的勸諫,善善只能朝愛駒投去充滿歉意的一瞥。 以往,早晚都能與火焰貼心相處,但從王宮出嫁那天起,她與火焰連見一面都不容易。桂香總能找到理由阻止她見火焰。 「別忘了您是天朝皇帝迎娶的新娘,到馬廄看火焰,跟您的身份不合。而且那種地方人口混雜,要是出什麼事,連岳大人都擔不起。」 「桂香,你應該知道火焰跟本宮的感情……」 「奴婢明瞭公主與火焰情深,等您成了天朝皇后,火焰有了自己專屬的馬廄,公主便可以像在姽方時,隨時見到火焰。但在此之前,請公主多忍耐。奴婢向您保證,火焰會受到妥善照料,奴婢每天都會代替公主去探視一回,保證它沒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