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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岳盈    


  儘管他說的是事實,儀月總覺得他的話有交淺言薄之嫌。

  她自認為在任何方面都沒有讓季抒誤會的地方,平常罕少跟他獨處,故而對他含帶嗔怨的不滿感到無法消受。

  「為什麼你對我如此冷淡,對他卻是……」他沒有把話說完。有時候話說得太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他希望儀月能自己想開。

  只是她依然什麼都不肯說,僵著背,讓他像個對月獨白的傻子,這讓他失去了耐心。

  「令兄告訴我,你並不想要……該死的,我突然不曉得該怎麼講下去了,鳳儀月,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你要我說什麼呢?」她苦澀的逸出嘶啞的笑聲,要一個遇到心碎打擊的人即刻振奮起精神來回答他,他真是強人所難了。「傷心人只適合一個人舔傷口,王子請回吧。」

  「我以為你需要人安慰。」

  「你是在安慰我嗎?」犀利的眸光轉向他,季抒霍然發現那雙原本霧氣朦朧的眼眸已轉為清澈冷銳,彷彿那一時的軟弱不曾存在。

  「我覺得你是在質問我。」她陰鬱的道。「而且我以為這問題王子自己就能想明白,不需要問我。感情的事本來就難說,我喜歡曉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還是你認為他一無是處到不值得任何女人鍾情?」

  「我沒這意思。」季抒暗暗驚心,以一個被男人傷透心的女人而言,鳳儀月未免太強悍了。他以為她定然會哭得碎心斷腸,尋死覓活的,沒想到她還能與他侃侃爭辯,一點都不認輸。

  可不就是因為她的這份膽量和氣度,他才會屬意於她嗎?

  這麼想後,他平心靜氣下來。

  「曉星的優秀你我心裡明白,但我自認各方面都不輸他,儀月公主卻在一開始就將一縷情意全繫在他身上,季抒有這樣的疑惑不也很正常?」

  「你疑惑是正常,他為你而拒絕我也是正常,倒是我對他的癡心掛念算是不正常羅?又或者這只是他的借口?罷了,罷了……」

  她喃喃的叨念聽得季抒一陣心悸,敢情曉星是因為……儘管早有懷疑,但在確定之後;他心裡仍不免百感交集,捉不住錯亂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曉星因為我而拒絕你?」

  「是或者不是。」儀月難掩疲憊的道,受挫的心靈沒力氣再追究真相。「我和他中間,之前來了個你,之後又夾了個流雲——不。」她淒然一笑,「流雲可能一直存在,早些時候只是不具體的鬼魂,現在卻活生生的擋在我跟他之間。」「既然曉星對你無意,為什麼你不……」

  「即使王子不在意,儀月也沒辦法以殘破的心侍奉你。」她冷淡的拒絕。「何況王於身邊已有不少紅粉佳人,何必再增添儀月?」

  「我對你是真心誠意的。」他猶不肯放棄。

  「你對早娘、姚英妹、紅香,甚至無數仰慕你、想成為你妻子的其他部族公主,也是一樣的真心誠意。」她不帶任何情緒的直視他眼裡。「對你來說,我跟她們又有什麼不一樣?」

  「你是說……」饒是季抒聰明過人,乍然聽到從未在他心頭盤據的詰問,也不免一時錯愕,陷入短暫的茫然。隨後他自以為是的這:「你將是我的正妻,當然跟她們有所差別。」

  儀月對他的回答嘲弄的輕佻眉峰,她就知道擬季抒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不過是名分。我問的是這些基於政治權謀的考慮而必須納進的妃子,究竟誰能在王子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對你來說,我除了是個有統御後宮能力的正妃人選外,還有什麼意義?如果我只有那個價值,能取代我的人雖不多,但隨便數數也有好幾個,王子何必執意於我?像我這樣連心都無法放在王子身上的女人,勉強我嫁給你,不過徒增你的困擾,倒不如娶個一心為你、為夏氏的賢淑女子來當正妃。」

  「說了這麼多,好像每一句都是為我著想,但其實是因為你無心於我吧?」季抒勉強從她一大段話中捉出重點,犀利的反問。

  儀月看了他一眼,美麗的眼眸裡閃過淡淡淒愴,不曉得是為自己還是季抒感到悲傷。

  她眨了一下眼,聲音輕飄飄的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你要這麼想也可以。總之是我心眼太小,心裡只能容納一名男子,相對的要求我的男人只能有我這名妻子。就算我不曾為曉星動心,我與王子也不可能。」

  「可是……」在他所熟悉的貴族世界,哪名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

  「或者王子還可以這麼想:今天換成早娘告訴你,她除了當你的妃子外,還想在你與其他妃子親熱時,另外擁有一名男寵,你會同意嗎?」

  季抒從來沒聽過這麼荒謬乖張的話,頓時目瞪口呆,但也同時領悟了儀月話裡的含意。

  「我明白了。」他禮貌的頷首。再聽下去,他可不保證自己還能維持外表的冷靜。「顯然儀月公主對這件事的認知與我相差頗多。既然你這麼想,我就不再勉強了。」

  「謝謝你。」她知道他若堅持的話,必然會為她帶來困擾。

  「男人與女人要求的不一樣,當男人想要征服天下時,女人卻只想掌握男人的心。對我而言,只要能和所愛的男子廝守,便擁有了全天下,如今我卻連這小小的願望都沒辦法達到。」

  「儀月公主……」

  「原諒我失態。」她嘴角輕揚,淡淡的笑容裡夾帶憂傷,如月瑩柔的美眸亙視季抒。「希望王子珍惜目前所擁有的。女人像花,需要呵護才能長得好,一旦受到冷落,枯萎只在眨眼。

  如果你無法做到雨露均沾,也盡量善待身邊的每一名妃子,這是儀月以女人的心情,對王子的忠告。」

  她眼眸裡的沉痛,彷彿是開天闢地以來的女子對男子的控訴與請求,拉扯著季抒敏感多情的心房。打從第一眼見到鳳儀月,他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愫是比喜歡和欣賞更多一點的愛慕。當然,他也愛過其他女子,然而在他偶然波光一現的思緒裡,他知道鳳儀月在他心裡的地位是不一樣的。他永遠會為沒有得到她而遺憾,只是,平凡的人類如何囚禁擁有神性的美麗鳳鳥?她終究是不屬於他的。他深深看了一眼她姣好清麗的容顏,因哭泣而染紅的粉頰別有一番婀娜多嬌的艷姿,內在的堅強使得氤氳著淡淡霧氣的眼眸,散發著雪地寒梅的堅貞。她與他認識的女人不同,沒有一名女子在遭遇到情感上的重大打擊後,能表現得如她這般雍容有度?既沒有怨天,也沒有尤人,甚至不曾說過一句對曉星的怨恨之語,也沒有在脆弱之際,投入另名男子懷抱尋求安慰。她只是默默承受一切,獨自舔拭傷口。

  她讓他心疼,更讓他渴望,卻也明白無論如何渴望,鳳儀月的心不是他能掌握的。

  他在心裡歎息,也許他該有點氣度的成全他們。

  「眼睛有時候會騙人的,公主不妨以心來體會。」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季抒俊朗瀟灑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不要再為我傷儀月公主的心了。即使她再傷心,都不可能會答應嫁給我。」說話的人沒事人般走開,留給聽者一陣錯愕,像被人在臉上重重摑了一巴掌般難堪。

  夜深露重,身虛體弱的曉星就這樣瞪著季抒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入眠。他像旋風般衝進來,撂下這些話就離開,沒有給他分辯的機會。但就算給了,以他沉痛的心情,揪痛的胸口也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錯了,錯了!

  在做下決定的同時,他就知道一定會後悔。可如果不做,又不曉得該拿儀月的情意怎麼辦。對他而言,愛上鳳儀月無疑是等於背叛季抒,然而即使他百般逃避,內在誠實的聲音卻不願放過他,一聲緊過一聲的宣告:他愛上鳳儀月了!掙扎從此而起。

  正面是友誼,反面是愛情,兩面都是為難!怯懦的他選擇辜負愛情,周全友誼,自欺欺人的以為這麼做對三人最好。結果怎樣呢?季抒的那段話粉碎了他自以為是的忠誠,昭然若明的用心頓時不堪一擊,無論友誼與愛情他都輸了個徹底,喊了叛徒!

  一種麻痺而遙遠的感覺擊中了他,曉星忍住傷口的抽痛,這些痛怎及得上他內心的痛苦?這時候他真想狠狠再給自己一箭,懲罰自己的愚蠢!

  是呀,愚蠢!如果不是愚蠢,他怎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

  那一晚他身受重傷、衣不蔽體的被大鷹抬回來,模糊的意識無法做任何理智判斷,等他清醒過來,立刻警覺到當時的情形一定會引人議論,傳進季抒耳目,他會不會以為他和儀月做出了什麼?

  儘管季抒幾次來探望他都沒有提起,他仍不免有做賊心虛的不安。名聞天下的草上飛這次偷盜的是珍貴無比的寶貝——未來天下共主想立為正妃的鳳族公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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