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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盈    


  ☆   ☆   ☆

  屬於秋的氣息已漸漸淡了,干冷的長冬幾乎是在一夜間降臨,晝夜的溫度相距頗大。新晴因為多日來的愁悶,和夜間突然變冷的氣候,內外交相逼迫,染上了輕微的風寒。

  天香見她一日比一日憔悴,日常三餐只草草吃了幾口便算解決,心裡著急無比。她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便想找機會勸皇兄,讓他同意把新晴送出宮去。

  這一日下午,她得知皇兄有空,連忙來到御書房,托總管太監上前稟報。

  皇帝同意接見她,天香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御書房。

  「皇兄。」她輕喚了一聲,語氣中有妹妹向哥哥撒嬌的意味。

  皇帝合起手上的奏章,「天香,你想跟我說什麼嗎?」他狀似不經心地問著。

  「皇兄,」她扮出個笑臉,走向前去。「新晴病得不輕,是不是可以讓杜玉笙來看看她?」

  「不行。」皇帝板著臉不理她。

  「皇兄。」天香見他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緊張的嚥了一下口水,大著膽子說:「皇兄不讓杜玉笙來看她,想必是顧忌宮中的規矩,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把新晴送到定遠公爵府,好讓她的親人能就近照顧她?」

  「不行。」他懶懶地回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眼睜睜地看新晴越病越重,最後憔悴而死嗎?」天香不滿地低嚷。

  皇帝的心像被蜂針螫到般難受,一再被郁新晴拒絕的憤怒像水閘也攔不住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他一拳擊向桌面,凌厲的眼光怒氣騰騰地射向天香。

  天香登進嚇呆在當場,她從沒見過皇兄這麼生氣。皇兄向來對她十分寵愛,沒想到現在卻對她發起火來。她頓時覺得十分委屈,濕濡濡的眼中湧出大量的淚水。

  皇帝見到她扁著小嘴,拚命忍淚的可憐模樣,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理。他輕歎口氣,眼光緩和下來。

  「天香,不是朕狠心,而是朕根本無法讓自己放新晴離開。」

  兄長苦澀的語氣,令天香大吃一驚。她雖然看出皇兄對新晴動了心,卻沒想到執迷到這種地步。

  「可是,皇兄不是當著皇后和大伙的面,說要幫新晴和玉笙完婚嗎?怎麼這會兒卻……」她的眼中充滿困惑。

  她說到一半便沒再往下說。但皇帝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妹妹的意思。

  他蹙起濃眉,微感不悅。

  那日天香闖進御書房,硬拉著他往坤寧宮,沿途將朱麒強搶民女的惡行數落得不知有多難聽,還央求他一定要幫那對被拆散的可憐鴛侶作主,務必要讓朱麒放了新晴。

  只是,連皇帝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做出和朱麒相同的卑劣行為。憑恃自己是帝王的身份,強留住弱質可憐的閨女,硬是不讓她和親人團聚。

  對這一點,皇帝也很鄙視自己,但他仍找到理由替自己辯白。他是一國之君,難道不夠資格擁有像新晴這般美性情、好容貌的紅粉佳麗?

  那個杜玉笙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來跟他爭奪?

  他越想越覺有道理,也更對新晴的不識抬舉感到憤慨。

  「皇兄……」天香輕歎口氣,「新晴對玉笙情根深種,絕不可能移植別戀。如果你真心愛惜她,就該成全她,而不是將她留在宮中。」

  「別說了。」皇帝沉著臉道。

  「這……怎能叫我別說了?我都快急死了!」天香仗著皇兄對她的寵愛,嘟起唇埋怨。「人家好好的一對,卻因為我的多管閒事而落得各分西東。眼看新晴鬱鬱寡歡,病勢日益沉重,而杜玉笙也是衣帶漸寬,深深為相思所苦,我良心可不安哩。萬一兩人真被我害死了,天香也不想活了。」

  說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皇帝看了又好笑又無奈。突然,他眼光一轉,一個奇異的念頭襲上心頭,看著天香的眼光變得若有所思。

  「天香,你似乎挺關心他們兩人。最近也常去定遠公爵府。

  「我……」天香沒來由地漲紅臉,連忙避開皇帝若有所指的眼光,纖纖十指將一條手絹絞得歪七扭八。

  「人家是……代替新晴去看杜玉笙,替他們傳些話嘛!誰教皇兄不准他們見面。」最後一句話雖說得理直氣壯,但酡紅的臉頰、含羞帶怯的閃爍眼光,還是洩漏了她心底的小秘密。

  皇帝微微一曬,輕哼了聲,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

  那一日在皇后寢宮裡,他雖然被新晴柔美清絕的動人嬌容迷得神魂顛倒,但依稀有天香瞪著杜玉笙丰神俊朗的面貌發呆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情敵的外貌的確勝過他許多,郁新晴對他傾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他想得到新晴,就必須先除去杜玉笙這個障礙。下手殺害情敵是最為不智的,因為新晴將為此痛恨他,甚至尋死。只有將杜玉笙從新晴心裡徹底拔除,毀滅她對他的所有好感,才能讓新晴死心塌地地跟從他。

  想像著那個倔強的絕色美女順從自己的旖旎畫面,皇帝便覺得身心舒暢,多日來鬱積在心頭的煩悶全都煙消雲散,臉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天香哪知道皇帝這麼多心思,只覺得他的表情古怪,便呆愣愣地望著他。

  「天香,」皇帝好心情地喚著,但過於和藹的眼神卻讓她心生警訊。「你是不是喜歡上杜玉笙了?」

  突然被人說出心事的困窘,令天香睜大眼,兩頰燒得像被火燙過,一張櫻桃小嘴張了又合起來,抖動半天才氣急敗壞地嚷道:「我哪有?你……你別胡說!」

  「天香,咱們是親兄妹,有什麼好瞞的?」皇帝歎了口氣,眼中充滿寵溺,「你年紀也不小了,何況杜玉笙生得俊秀,文質彬彬,也算配得上你。」

  「可是……」天香扁了肩嘴,委屈的淚水再度充盈眼眶。「他早有了心上人,今生今世除了新晴,他是不會喜歡別的女子了。」

  「話不能這麼說,天香。」皇帝站起身,環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語氣越發的可親。「你雖比不上新晴的國色天香,但也稱得上貌比芙蓉、麗似春花,玉笙和新晴有多天沒見面了,此時必然心情空虛,你若肯溫言安慰,還怕沒機會嗎?更何況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他若娶了你,便是堂堂的駙馬,前途不可限量;他若是執意跟朕作對,只怕性命難保,還會牽連家人。兩相權衡之下,杜玉笙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

  皇帝的話讓天香死沉的心又活絡過來,但隱隱覺得這麼做不妥。玉笙若是個肯為名利放棄愛情的男子,又豈會不辭辛勞地追蹤擄走新晴的朱麒到京城?若是這份感情這般脆弱,青黛決計不會甘心退出,另覓幸福。然而,心中的強烈渴望,卻讓她自私地想要相信皇兄的話,讓這番內藏毒餌、外包糖衣的言語蒙蔽她的心。

  她垂下頭,默默地咬著粉唇不作聲。埋藏在心底的那條叫做「自私」的毒蟲,一張口就吞噬掉她的良心。

  第三章

  定遠公爵郭冀的書房裡氣氛凝重。

  早先,趙珞和賀飛白兩人便巡視了書房週遭,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五十步內。

  為了新晴的事,秘密和郭冀結成援救同盟的武威親王朱麒搭乘和親王府相鄰的鎮國將軍府的馬車,來到公爵府內,為的就是瞞住皇帝的耳目。此刻,他正表情嚴肅地面對眾人。

  「皇后透露消息給本王,據說皇上有意將天香公主許配給玉笙,讓新睛在萬念俱灰下,答應留在宮中。」

  「什麼?!」眾人表情驚愕,面面相覷。

  玉笙更是心情激動,怎麼也沒想到慇勤替他和新晴傳遞消息的天香公主,竟會參與這樁陰謀。

  「沒想到天香是這種人!」趙珞忿忿不平地道,原先對公主的一絲好感,全化為烏有。

  「趙珞,你不要妄下斷語。」青黛蹙緊秀眉道。

  「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皇上這招棋夠高。釜底抽薪,一勞永逸。」武威親王苦笑,大有為什麼他沒早些想到這招妙計的遺憾。

  但其他人卻連聲冷笑,擺明了不認同。

  「哼!他想得倒好。」趙珞譏諷地道。「玉笙和新晴表姊若是肯接受他擺佈,也輪不到他佔這天大的便宜。玉笙,你怎麼說?」

  玉笙臉色蒼白,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皇帝果真對新晴有野心,同時還是勢在必得。擺在眼前的是他這個平民不管如何努力都難以跨越的障礙,他如何跟一個自私的帝王抗爭?

  他只覺得思緒一片空白,喉嚨乾澀。

  但他還有新晴的愛,兩人發過誓要永遠在一起。這份感情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他相信他的晴姊不會變心。就是這份信念支撐他從杭州到蘇州,再一路趕到北京,讓他在毫無希望的等待中不被打倒。

  他眼眶一紅,想起了新晴的笑,那抹歡顏像甘霖般平息他心底所有憤怒、嫉妒的烈火。就算他們永世不能相親,對彼此的思念,依然像涓涓水流般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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