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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盈    


  一株高大的茄冬從露台右前方向上挺生,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人工照明下呈現赤褐色的樹皮。我不曉得它有多高,茂密的枝葉朝上生長,應該可以到達二、三樓吧。

  我收回視線,看向庭院。柱形的立燈投射出淡黃色的光線,製造出眼前如泛黃照片一般效果的矇攏美。風吹葉動中,枝葉婆婆的沙刮聲跟著響起,一股淒涼隨風飄送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發,拂過我西裝,也鑽進我的心。

  室內隱約傳來的音樂聲和人語喧譁,和室外的冷清相較,形成寂寞和繁華的強烈對比。我像是處在兩地之間的夾縫,既不甘願適應寂寞,也無能融入繁華。

  一時間,腦子裡湧人許許多多淒涼傷慘的句了。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樵憚。這說的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嗎?

  隔著一道玻璃,窗裡的世界是那樣熱鬧繁華,窗外的世界卻是淒寂冷清,而可進出窗裡窗外的我,在熱鬧繁華中越顯格格不入、孤獨寂寞;在淒寂的世界裡,又勾起愁情,陷入李清照「聲聲慢」裡的「淒淒慘慘慼慼」的情緒中。

  我未曾這麼多愁善感過,但此情此景,卻讓我無法自拔的陷入自憐的悲情裡。

  我感到琍嬛向我提出解除婚約要求後,我那屢受壓抑、沒好好治療過的傷口正隱隱作疼。我甚至可檢視到傷口嚴重到流出黑血及長出發臭的膿,並同時體悟到我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瀟灑、無所謂,而是內斂的個性,讓我不曉得該怎麼發洩受傷的情緒。

  我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把所有的不滿發洩到琍嬛身上。可是她已經這麼可憐了,我豈忍心再傷害她?

  自幼的教養不允許我這麼做,何況我對琍嬛仍有份難以割捨的情分,畢竟她是除了母親外,在我生命中占最大份量的女性。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會想為她的幸福盡最後一份力量吧。

  雖然這麼想,心頭的鬱悶並沒有因此消散,一股酸澀之氣從胃部直冒上來,流過喉頭,湧上頭部,齊聚在鼻翼和淚腺,在眼眶蒸騰成霧。

  我努力控制,不讓善感的情緒氾濫,卻止不住心裡來來去去的傷痛。

  一直以來,我的生命都在預期的軌道進行,琍嬛的毀婚,無疑的讓我像一列出軌的火車,傾倒在鐵軌旁,產生一種不知如何繼續下去的惶然。

  琍嬛的背叛,對我的感情和自尊都是一種嚴重的傷害。從不認為自己不如人的我,頓時有種被人比下去的感覺。儘管琍嬛說,她早在擔任辜昱棠的秘書時,便對他種下情根,但她既然答應和我訂婚,就表示她對那份情感已然看淡。若不是我的疏忽,辜昱棠豈有機會誘惑她?

  是我對所有的一切太篤定,不肯投下精神經營與琍嬛的感情。以為兩人結婚後,自含像我父母那樣舉案齊眉、天長地久,完全忽略她所思所想,也不肯探究,才會讓事情走到這地步。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對她也有滿心的疼惜與憐愛呀,只是……缺乏經驗,不曉得該如何表達。

  琍嬛沒給我學習、改變的機會,她就這樣離開我。儘管她認為我很好,她還是選擇了對她負心的壞男人。

  想到這裡,我幾乎沮喪得想哭。

  果真應了那句『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

  如果早知道這種結局,我是不是應該選擇當個壞男人?

  我無語問天,頗有愴然涕下的衝動,要不是枝葉間的沙刮聲突然變大了起來,高大的枝幹晃動得如颱風來襲,我可能已經哭出聲。

  這個念頭令我羞赫。

  我放下餐盤,好奇的踩出欄杆朝上看,夜色籠罩下,儘管有人工照明的幽微光線,仍無法使我從挺生向上、密如傘蓋的茄冬樹枝概間窺出端倪。

  我沖量了一下露台和地面的距離,跨出欄杆到地面,只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我索性翻越欄杆跳下,俐落降落地面後,抬頭往上瞧。

  還來不及看清楚,便聽見一聲輕叫傳來,不知名的自由落體從樹上往我這方向撲。

  我吃了一驚,正待閃開,眼尖的發現這個自由落體好像是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張開手接住。

  兩聲悶哼,分別從那人和我口中發出。

  我被撞倒在地,而那人就趴在我身上。

  軟玉溫香的觸感,以及練繞鼻端不去的幽香,讓我瞬間領會到這是個女人。而她的髮絲正拂搔我鼻翼,讓我忍不住想打噴嚏。

  幸好這名女子及時爬起,不然我的噴嚏就打在她頭上,造成的不只是衛生問題,我脆弱的自尊也會因而受傷。

  我邊翻身爬起,邊打噴嚏。視線一抬,和一雙清澈靈動中湧滿慧黠光彩的眼眸對上。

  我無法轉開目光,只能怔怔的瞧著她,被她流光溢彩的美麗吸引住。

  她看起來很年輕,有少女的活潑與天真,一身的打扮充滿青春氣息。那雙烏溜骨碌的眼睛似嗔似喜的朝我望過來,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堅穩的捉住我的視線。

  我幾乎是貪婪的汲取呈現在眼前的美麗。

  從屋裡透出的光線,與庭院裡幽微的照明,使我能看清楚她被幾絡發拍的髮絲散落覆蓋下那張燦美如花的嬌容,令我不禁屏住呼吸,感歎起造物主的神奇。

  美人有許多種,我也見過不少。但眼前的少女,是在第一眼便讓我看得目不轉睛,想要深刻探索、記憶的那種。我無法自持的望著她,眼光梭巡著那柔美的輪廓,那鑲著甜如蜜汁的五官。無論是細密有致的烏黑柳眉,挺立、窄窄的瑤鼻,還是高起的額骨,白哲無瑕的頰膚,溫潤粉嫩的唇都是那樣恰到好處。

  但最吸引我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她臉上洋溢的堅毅自信,以及擴散在臉上每絲細微肌肉束,直達眼底的那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淘氣。

  對,就是淘氣。

  那種淘氣讓我有種魂縈夢繫的錯覺,三魂七魄都被她勾去。

  「喂!」她笑開一口編貝般的牙齒,夜色下,其齒有如白玉。而那雙晶澈的眼眸﹐則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閃得我失魂落魄。

  「我們還要在這裡跪多久?」她銀鈴般的笑語加深了我的失神。有片刻,我只能盯著她看。

  只見她帥氣的挑挑眉,用一種夾雜著好奇的頑皮眼光瞅視我,瞅得我呼吸急促,胸口的小鹿亂撞,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喉頭乾澀不已。

  「喂!」她見我不作聲,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嘟唇皺眉了一下,順手拍掉身上的樹葉,俐落的站起。

  「原來是個呆子。」她嘟嚷著。

  我跟著她起身,直到這刻才恍然回神,同時領悟到她前句話的意思。

  原來,我們剛才竟是面對面的跪著,活像古時候夫妻交拜的姿勢,難怪她會問那句話。我的臉頓時熱辣一片。

  「你是不是被我撞傻了?」她瞇了瞇眼,我著迷的發現她的睫毛綿密鑒翹,一張一閤間,像極了洋娃娃。

  「喂!」她不耐煩的扠腰怒視我,顯然對我兩問不回答感到氣憤。「你曉不曉得拒絕回答淑女的問話很沒禮貌呀!」

  「對不起。」我再怎麼呆,也看出她惱了,連忙致歉。

  「算了!」她有些驚奇的再度眨了眨睫毛,像是很訝異我竟然會說話。

  她又瞪了我一會兒,白哲的雪頰漸漸染上一層紅暈。我正納悶她為何臉紅起來,她突然揚起尖細的下顎,驕縱的啤倪我。

  「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說完,她越過我邁步離開,讓我只能對著她美好的背影發呆,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什麼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

  但沒走幾步,女孩突然旋過身,那雙靈動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一圈,嫣然一笑的朝我走回來。

  「你是陶琛的朋友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多麼甜美的笑呀,笑得我心魂都要醉了。我一時頭暈目眩,對她的笑容可掬,只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欣悅,而沒有半點提防之心。

  「不算是。我是代替朋友來的。」我實話實說。

  陶琛的請帖本來是給封銘的,封銘將帖子給我,委託我送禮過來。

  「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她將兩手反剪在身後,朝我走近一步。

  蘭郁般的芳澤繚繞著我,對於女人的香水我瞭解不多,只覺得這味道很好聞。迷迷糊糊之間,我瞪著她澄澈透明的臉頰肌膚,驚歎著世上竟有這麼美麗的人兒。

  眼光往下移,我迅速打量一遍她與宴會裡的名媛極不相同的穿著。

  儂纖合度的修長身材,搭配著深藍色七分褲,白底碎花圖案、領口有著裝飾用的中國盤釗的短袖上衣,身上斜背了個方形牛仔背袋,足上蹬一雙藍底白色便鞋,一股強烈的青春氣息逼人而來。

  「喂!」她仍是笑吟吟的,晶燦的明暉淘氣的眨呀眨的,明顯盤算著某個主意。「你有開車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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