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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章庭    


  第三章

  爭端

  寂寞江亭下

  江楓秋氣斑

  世情何處淡

  湘水向人閒

  ──《秋杪江亭有作》 劉長卿

  做生意的人靠的不只是經營的手腕,亦靠朋友之間交際的情誼,才能讓生意愈做愈好。

  「好,就這麼講定了。我再重複一回給您聽,盈門客棧向天織坊下單,訂有冰蠶絲被褥三十床、綢布被褥五十床、錦布被褥七十床、麻布被褥一百床、軟帕八十條、床幔八十面。此外,敝店尚有兩名新進夥計將與貴寶號訂做新衣,擇日量身,到時就偏勞了。」

  「好說、好說。」天織坊的宗老闆一手撫鬚,一手接過對像清單,檢查無誤後,欣然頷首,「這樣就可以了。」語畢,他準備在清單上簽下名字。

  見狀,泉宛妍輕聲地調侃:「宗老,您不再仔細查看、查看嗎?說不定我有虛報了數字喔!」

  「呵呵!」宗老闆又笑了,愉快且欣賞地打量著她,「泉丫頭在說笑吧?合作了這麼久,我還信不過你嗎?」

  「宗老,您過獎了。」泉宛妍也笑了。

  她知道這種委託的交易最怕的是無法做到銀貨兩訖、皆大歡喜,因此,當初她索性以高價位找上天織坊簽下長年合約,而天織坊自此也只包辦盈門客棧內所有的買賣,令其他商號、客棧瞠目結舌且議論紛紛。

  那時,正是她亟欲重振盈門客棧名聲之際,也傳出了諸多不懷好意的猜測。

  儘管有許多人抱著看好戲、幸災樂禍的心態而來,但重新開張的盈門客棧卻就有了極好的開始。

  於是乎,她的婚事就在鎮日忙碌中耽擱了。

  一個女人要獨力撐起一間客棧是一件十分艱困的事,所幸她外有天織坊宗老闆的協助,內有吳非京在旁打點客棧內的事宜。

  「大小姐!」才送走宗老闆,一名店小二便氣喘吁吁地跑來通知,「表少爺在帳房大發脾氣,直嚷嚷著要找您呢!」

  聞言,泉宛妍快步地走向帳房,店小二不得不三步並作一步,才勉強跟得上。

  「小七,你可知道表少爺在生什麼氣嗎?」她一邊快步走,一邊詢問道。

  「表少爺說帳房這個月支給他的薪俸算錯了,所以……」

  「我明白了。」她回答道。

  還未進入帳房,泉宛妍便聽到一陣咆哮聲傳來。

  「你這個死老頭!倚老賣老,自己錯了還不承認?我的月俸明明少了一大半,你還敢說沒有,弄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項目來扣我的錢,敢情都是中飽私囊了,哼!看我明兒個不撤了你才怪!」張台生蠻橫地叫囂著。

  老帳房強硬地道:「表少爺,我真的沒算錯,我管帳管了三十年,從來沒有人說我算錯。」「死老頭!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謊、在誣賴你 ?」

  「小的不敢。」

  「很好,明天你不用來了!」

  「住口!」泉宛妍冷聲喝止。

  她的到來立即穩住帳房內原本緊繃的情勢。

  「大小姐!」

  「宛兒,你來得正好。」大搖大擺趨近泉宛妍的身邊,張台生來個惡人先告狀,「這裡可是你在當家作主,你來評評理,這老頭莫名其妙縮減我的薪俸,還說是我應得的,我為盈門客棧做牛做馬、辛辛苦苦,卻淪落到受人蒙騙的下場,天理何在啊!」

  不動聲色的,泉宛妍一邊避開張台生欲貼近的動作,一邊示意老帳房將薪俸帳冊拿給她瞧。只見她端坐在椅上,杏眸微微瞇起,像是要將每一筆數目字都瞧得徹底。

  她精明的模樣,讓張台生有些心驚膽戰,卻又有更多的不服氣。哼!這女人之前拒絕他的求親,現在還敢對他板著一張臉?

  「嗯。」泉宛妍合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帳冊,神色自若地朝老帳房微微頷首,「您辛苦了。」「哪兒的話,大小姐。」聞言,老帳房知道泉宛妍是相信自己的。

  然而,張台生的俊臉卻垮了下來:「宛兒,你快說,你打算怎麼處置他?」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們先下去。」沒有直接回答,她先對帳房內的其他人下令。

  「大表哥,你還想瞞天過海多久?」臉色一正,泉宛妍公事公辦地道,「小妹近來已經查到你採買客棧物事時所報的虛帳,我減你薪俸是希望以此來補償虛帳,你明白了嗎?」

  「你、你少含血噴人!」張台生老羞成怒地喊道,「你意思就是我是賊偷嘍?」

  「我寧可說你有急用,所以先向我一借。」

  「好!你給我記住!」張台生氣惱地吼道。

  ***  「張台生居然罵我呢!」泉宛妍噘起朱唇嗔道。

  「然後呢?」青梧桐輕聲詢問。

  「然後,大家都撕破臉啦!」不想談及詳情,她淡淡地道,「我跟他說,要他把虛帳的差額一次補齊,補齊之後便可以到外頭自謀發展,或者泉家尚能助他一臂之力,要不,他仍然可以留在盈門客棧內擔任原職,可行為要檢點,每個月只能拿半薪,扣錢扣到清償完虛帳為止。」倏地,她一怔,「他卻說全長安城只有他肯入贅和我成親,還說我不知好歹,更過分的是,他認為泉家的錢將來全是他的,就算他動手挪用了也無所謂。」

  「他太過分了!」青梧桐罕見地動怒了。

  「是啊!」泉宛妍點著頭,「你也覺得他太過分了,對不對?」語畢,她將雙臂勾上他的脖頸,臉頰貼上他的胸口,「我不明白……」她悶悶地道。

  「不明白什麼?」察覺到她悒鬱的情緒,青梧桐輕聲問道。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為什麼會這般待我?我……我知道自己並不漂亮,但是他不該罵我醜得沒人要吧?我也知道別人都說我很孤冷、很驕傲,但是……但是……」說著、說著,她的淚便落了下來。

  青梧桐摟著她,步向大床,再將她輕放在床鋪。

  泉宛妍隨即朝立於床畔的他伸出雙手:「今夜再抱著我,好嗎?」她脆弱地道,「緊緊地、用力地抱著我,我……」她打了個寒顫,「好冷……」

  「好。」青梧桐也上了床塌,躺在她的身旁,將她納入臂彎裡。

  一聲滿足的喟歎從她的紅唇間逸出,羽扇般的長睫眨呀眨的。

  見她一副渴睡卻又強撐清醒的嬌憨模樣,青梧桐不禁微微失笑,並體貼地替她拉好錦被:「倦了就閉目歇息吧!」

  「不,我捨不得閉目歇息……」明眸凝睇著他,她嬌柔地道,「每回我睡著,你就走了,所以,我不睡,你就不會走了。」

  聽著她的嬌聲抱怨,青梧桐亦不禁莞爾:「好,我不走。」

  「真的嗎?」說著、說著,她的眼皮漸漸沉重了起來。

  「真的。」青梧桐溫柔地回答。

  ***

  「大小姐,您該起床了。」這日清晨,香兒一如往常地喚著她起床。

  聞聲,泉宛妍下意識地伸手探向身旁的床位。

  什麼都沒有,她的心中有抹惆悵。

  「大小姐,您的動作可得快些,現在已經不早了。」香兒捧來了梳洗用具。

  輕應了聲,泉宛妍戀戀不捨地朝床鋪投去一記眼神,這才開始洗臉、綰髻,更衣著裙。

  穿戴整齊後,她坐在梳妝台前,眸光眷戀地停留在銅鏡「青泉梧桐」上。

  然而,她的思緒卻已飄得好遠……

  ***

  「梧桐,質沉,心深,姿甚優美。」「女媧天」的鋪主慢條斯理地告訴泉宛妍,「若是以人為喻,該說他是個誠實可信、風度翩翩的人。」

  那是前年某個春日所發生的事了,當時泉宛妍正打算避一場臨時大雨,卻誤打誤撞地走入一間從未見過的小鋪子。

  撥去貼在前額的濕漉漉長髮,才第一眼,她就愛極了那面銅鏡,並毫不思索地拿起來。

  鏡背上的雕花繪紋精細似發,一雕一琢地塑就出細巧的脈絡,鏡身是梧桐特有的小果實,大方而優雅。

  她尚未回首問價,「女媧天」鋪主的笑聲卻已經傳了過來:「呵呵……太好了,『青泉梧桐'尋尋覓覓多年,終於替自己找到一位主人了。」

  「青泉梧桐」是這面銅鏡的名字嗎?「請問這面銅鏡出價多少?」泉宛妍訥訥地道出問題。「這面銅鏡……」鋪主長滿皺紋的老手帶著些許輕顫地捧起「青泉梧桐」,「不賣。」

  不賣?!

  泉宛妍詫然地看著鋪主。

  「百年以來,這『青泉梧桐'只願意讓你瞧見他,足見你們之間有緣分,請讓他好好跟在你的身旁吧!」語畢,鋪主將銅鏡鄭重地放入她的掌心。

  「這……」這面銅鏡就這麼給了她嗎?

  泉宛妍還想追問,鋪主卻舉手命令道:「你該走了。」

  「該走了?」迷迷糊糊的,她重複著他的話。

  等到她乍然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佇立在大街上。

  此時,春雨已停,像是洗去了一切塵埃。

  於是,她把「青泉梧桐」帶了回去,晚上得了空閒,便取出來賞玩或攬鏡自照。

  她開心得像個有了新玩具的孩子,百看不厭地又摸又瞧,還對著它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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