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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於晴 不喜歡留像……她直盯著他,暗叫聲「難怪」。有一種人最不願留下肖像,就是怕畫出最不為人知的一面,不像阮臥秋,行事正大光明,就算畫個七、八十張的阮臥秋,他也不怕別人看穿什麼……糟,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要碰觸他了。 「臥秋兄,你當真以為她就是杜三衡?」 阮臥秋不及回話,她便笑道:「杜某有印章可證明身份,大人需要驗明嗎?」 「哼哼,臥秋兄,你聽見了嗎?章子可以盜、可以仿刻。她不說以畫技驗明正身,反而以身外物驗明,你從未懷疑過嗎?」 「屈屈一名小畫師,是真是假,不煩大人勞心,這裡畢竟是女眷客房,陳恩,帶大人出去,瞧瞧大人要上哪兒,你都跟著。」 陳恩雖不情願,仍然應聲。 「何必呢?」東方非眸裡臉上充滿笑意,顯然自來到阮府之後他心情挺好,而巧合遇見杜三衡,他更樂。「臥秋兄,你是我極為看重的人,絕容不得有人冒充畫師來欺騙你!」輕佻的眼對上她的眸,笑:「杜畫師,正好,油畫這玩意,我在宮中見多了,臥秋兄雙眼失明,自然無從辨真假,這樣吧,衝著我跟臥秋兄的交情,給你半個月時問,你就給我畫出一張臥秋兄身著朝服的肖像吧,你大可請助手來幫忙,若是能教我認同你這畫王的功力,那麼本爵爺就替你隻手遮天,不押你進宮;若是假的……哼哼,光憑著你欺世盜名,讓我想想,該如何判你罪刑呢?」 阮臥秋皺眉,正要拒絕,卻聽見身後的杜三衡笑道: 「大人的命令,杜某不敢不從。」 東方非見她死到臨頭,仍然氣定神閒,心裡反而更要在阮臥秋面前狠狠摘下這朵不知死活的鮮花……要判什麼罪呢?入軍營充妓,還是判個立斬之罪?光用想像,就覺高興不已。 「大人!」 「臥秋兄,你要為她求情?在你心裡,她若真是民間三王杜三衡,你又何必為她說話?」東方非哼笑,上前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臥秋兄,你的眼睛瞎了,連心也瞎了嗎?你不是最討厭我這種人了嗎?何時竟也會喜歡上跟我這麼像的女人呢?」語畢,哈哈大笑,又睨了她一眼。「杜姑娘,七天之後,你跟你的畫就在正氣廳裡見吧。」 ☆ ☆ ☆ ☆ ☆ ☆ ☆ ☆ ☆ ☆ ☆ ☆ ☆ ☆ 秋風撲嗤撲嗤地拍打著墨綠色的衣袍,走在前面的男子忽然停下,對著身邊的少年道:「陳恩,你先下去,我讓杜畫師扶我回秋樓。」 「啊……爺兒,她粗手粗腳的……」 「叫你下去就下去,由得你多話嗎?你是要我聞著你一身的酒氣嗎?」 陳恩聞言,咬唇,臨走前狠狠瞪了杜三衡一眼。 「杜畫師?」 「我在。」她笑,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慢吞吞地跟著他往秋樓去。 「你的聲音帶笑啊……」阮臥秋沉聲道:「你打算如何做呢?」 「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他停步,轉頭面對她。「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當這半個月裡老天爺會降下奇兵幫你嗎?」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不然我該如何呢?」她想攤手,卻捨不得放掉他的手臂。最近,真的愈看他心裡愈癢,好怕自己哪天被附身不小心把他吃了。 注重精神層面啊……唉,她也修身養性算了。 「你不該允諾的!」 「無論如何,他都會讓我點頭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一口答應下來,還少受些折磨。」她笑,然後難得地皺眉,說道:「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他那種人……」 他先是一愣,不知她話題為何遽轉。 又聽她咕噥:「我跟他可不是同一類的人。除非有人惹火我,我才會算計人家;我也承認我是油嘴滑舌了點,不過那是我享樂的方式……」 「正因他貪圖及時行樂,所以在朝中只憑自己喜好做事。」他沉聲道。 這麼巧?「冤枉啊,阮爺,我找樂子可不會拿人命開玩笑啊。」早知如此,就說她勤儉耐勞好了。 「他跟你一樣,說起話來油腔滑調的。」 好狠,存心判她死刑嘛。「阮爺,我杜三衡說起話來是輕浮點,但,我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你拿他來跟我相比,是瞧低了我!」 他輕哼一聲,又朝秋樓走去。她趕緊追上,攙扶住他。「阮爺,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自幼奉行這條金律,老天既然讓我出生在這世上,就不會不給我活路走。」 「你想得真是簡單。」也只有她這種人會這麼想吧。 「人,也不過就這麼簡單啊。」她笑:「在我三餐不濟時,我爹收養我;當我用盡盤纏時,正好阮爺你趕走了其他畫師,你說,是不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 他不答反問:「杜畫師,你身子好些了嗎?」 「啊,只是空腹喝點水酒,鬧個肚痛而已,大夫也說沒事,是阮爺太太太關心我啦!」 他對她語氣裡的曖昧不予置評,只道: 「陳恩說,是你灌他酒的。」 她揚眉,扮了個鬼臉,笑:「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明明我瞧他心情不好,好心陪他一會兒,哪知他偏猛灌。」 「以後別讓我再聞到你身上酒味!」 「阮爺,別這麼嚴嘛,偶爾心情不好時,喝個兩杯,就能轉好。既然有這麼省事的方法可以讓心情轉好,何必太計較呢?」 他停下腳步,又皺眉了。「心情不好就喝酒?」 「是啊,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是酒鬼,最多我只喝幾口而已。」 心情不好就喝酒……他想起每天作畫時,她總要喝上兩口;又想到那一回出門,在飯鋪子面前找著她時,她身上也帶著酒氣……心情不好嗎?他沉吟。 「阮爺,昨晚我唐突,在你床上睡著,你可別在意。」她隨口笑道。 「哼。」 杜三衡習慣他的臭臉,一點也不以為意,道:「我記得我作了個夢,夢裡每一次肚痛時,就有人餵我吃飯……若能天天作這種夢多好。」幾乎想賴定他的床上了。摸摸紅腫的唇,在夢裡唇裡舌間都是那股味兒,讓她好睡到天亮,好想念啊。 「你的夢,跟我說做什麼?」語氣有點狼狽,俊秀的臉龐也有點發紅。 杜三衡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想觸他的頰面,他彷彿早就察覺,立刻撇開臉。 「你不要動手動腳的!」 「阮爺,你一定是沒喜歡過人。」 「喜歡?」他有點惱怒了。「就算我沒喜歡過人,那又如何?你喜歡淡如水的感情,那不是跟我沒個兩樣?」 她愣了愣,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及時閉上嘴。 沒等到她的回答,他心裡失望,暗歎口氣,道: 「杜畫師,你隨心去做吧。這一次,是我為你招來災禍,東方非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人,他處處與我作對,連帶的讓你受委屈了。」 「這小事,我可不怕。」她微微笑道。 也是,她膽大包天也不是這兩天的事了。難得地,他嘴角泛笑,卻帶點苦意: 「可惜我雙眼失明,否則真想看看你到底生得什麼三頭六臂的模樣?」 清朗的笑聲在四周響起,連帶著,鑽進了他的黑暗裡。 「阮爺,我今天穿了白綢上衣跟長裙,腰間繫了細帶,頭髮讓紅色束帶紮起,不知道你腦中有沒有個雛型?你若喜歡,我天天可以告訴你我穿了什麼……今早,鳳娘送我回秋樓,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身子瞧……」 「盯著你的身子瞧?」他微怔。 她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原以為他會大罵她不知恥,當著他的面說起她的身子……她嘴角悄俏掀笑,道: 「我衣服穿到哪兒,她就往剩下沒穿的部份瞧去,瞧得我心裡直發毛,連我穿了肚兜、換上衣物,衣服沒拉好,她竟然瞪著我的……嗯,再說下去,我可要臉紅啦。阮爺,你自由想像吧!」 自由想像?這女人分明是—— 他咬牙。若沒有「自由想像」這四字,他壓根不會往邪念想去,偏偏她說了,就是料定他眼盲,在眼內一片黑暗之中,會無法控制地勾勒她所說的景象! 她的身子嗎…… 「鳳娘瞪著你做什麼?」他集中精神,咬牙切齒地問。 「誰知呢?」她扮了個鬼臉,笑得好樂。「我本來還猜她是不是要將我的體態記下來,然後一一細述給阮爺聽……」 「胡扯!」他罵道:「你、你就不能正經點嗎?你還是個黃花閨女,這樣說出去成何體統?」 「款,阮爺,你還不瞭解我嗎?」她笑道:「不是心愛的人,我不會胡言亂語,這種話我也只會說給你聽而已。可阮爺你不一樣,縱然你成了親、圓了房,還是不會胡言亂語。」想想也挺心酸的,遇上了一個不知情趣的男子。只怕就算它日他成了親,也會每天對著妻子拱禮客氣道聲「娘子,早」,然後拂袖而去,讓陳恩唸書給他聽。光想到就很想歎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