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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陶陶    


  「沒這回事。」他輕攏眉宇,或許有些主事該趁現在說清楚。「我——」

  他話未說完,便讓她摀住口,「什麼都不用說。」她的眼神有些哀怨。

  「若是不好的活,雲仙寧願不聽。」

  他拉下她的手,輕搔一下頭,而後歎口氣。「我這人向來直來直往,有什麼說什麼,所以我還是得講出來——別在我身上浪費感情。」

  他的直言讓她震懾在當場。「公子……嫌棄我?」她顫抖著問。

  「不是……唉!」他又歎口氣。「你別那麼——」

  「妾身知道,我出身青樓,哪有資格進你石府大門。」她黯然一笑。

  「我沒有輕視你之意。」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真是麻煩!剛剛還有說有笑的,結果現在變成這樣,早知道就不說了,頂多以後別再進醉夢航。

  雲仙搖頭。「三公子不必多言,妾身明白。」

  「你明白?」他有些狐疑。

  她頓首,「公子不過是逢場作戲,是嗎?」她的表情有些哀戚。「誰會對歡場女子動心呢?」

  「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沒那意思,該怎麼說呢?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像大哥對大嫂,或二哥對初雪那般,感情之事無法勉強。」他盡可能的將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

  「是妾身不夠好——」

  「不是。」他打斷她的話。「這不是你好不好的問題,是我根本——」

  「別再說了。」她深吸口氣。「三公子請吧!」

  他瞄她一眼。「你沒事吧?」

  她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妾身不送了。」她轉身走回內室,步伐顯得有些遲緩無力。

  石宗淵原本想追上去,但最後還是歎口氣,走出她的閨房。

  雲仙一聽見關門聲,淚水立刻湧上眼眶。她癱跌在床上,指甲抓著床單,幾乎使了全身的氣力。

  「原來他根本不是真心的。」她落淚。

  半年前,自他為了她與一名執褲子弟打架後,她便傾心於他,因為他是這十八年來,第一個為她打抱不平、站出來說話的人。

  她原以為他對她是不同的,因為他為了怕王蒙這無賴會再來找她麻煩,甚至將氣發洩在她身上,於是自事之後,他便天天到醉夢肪來,為的就是保護她,怕王蒙對她不利。

  本想他救她或許是對她有所圖,但沒想到他始終以禮相待,未曾因為她是青樓女子面對她輕薄放肆,所以她……她才會以為他對她是……有意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他放下感情,產生愛意,甚至為了他而不再讓任何人碰她的身子,妄想著有一天能與他……

  她撲在床被上痛哭失聲,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在癡人說夢……

  而她方才竟又在他面前那樣赤裸裸的表白,她還有何顏面再面對他……他現在一定在心裡笑她吧!笑一個青樓女子竟然也會動情……

  「為什麼?」她哭著捶打棉被。「為什麼……」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

  —連幾天,石宗淵未再踏入醉夢肪,雲仙漸漸心死,容顏憔悴,雙眸黯然失色,神采不再,身子消瘦,終日癡望著江水。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呢哺道,微風揚起她的秀髮。「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終不侮……終不悔?是嗎?是嗎?」她苦笑一聲。

  「我說雲仙,別靠著欄杆,若是有個萬一,那可怎麼辦?」老鴻李鳳一進門便瞧見她倚著木欄,急忙上前將她往後拉,若是掉下去,豈不成了江水上的一名女水鬼?那可不行,雲仙可是醉夢肪的招牌,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李鳳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婦女,頗具姿色,豐臀纖腰,雖已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一襲金綠色的長袍在陽光下楚楚動人。

  「聽媽一句勸,男人是靠不住的,凡事只能靠自己,別再為那石三公子傷心了。」

  雲仙沒有說話,但背脊挺得僵直。

  只見李鳳又繼續道:「若你想從良嫁人,也不見得非石三公子不可,以你的姿色,只怕外頭的那些老爺公子都擠破頭想要呢!」

  「他們擠破頭關我何事?」雲仙冷淡地道。

  「這……話不能這麼說,媽媽是說句良心話,你若想從良,使得趁年輕貌美之時,再過個幾年,可就人老珠黃了。」李鳳拍拍她的手,「再不然,趁這幾年存夠老本,到時就算一個人,也足以聊慰下半生。」

  雲仙冷冷地睨視她。「你要我再下海?」

  「是,是——」李鳳忙不迭的應和。

  「辦不到。」她冷然拒絕。

  李鳳讓她一口回絕,帶笑的臉立即僵住,隨即惱羞成怒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賤成這樣——」

  「我欠你什麼了?」雲仙怨聲打斷她的話,「這半年來,我雖無賣身,但客人可曾斷過?白吃你了,白住你了嗎?再說,你逼我賣身了三年,為你賺進多少銀兩,這醉夢肪的一磚一瓦都是我的血汗錢,還不夠嗎?」她氣憤的握緊拳頭。

  「你……」李鳳一時語塞。「你……好利的一張嘴!你以為自個兒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嗎?沒錯,這醉夢肪是靠你打出名聲的,但媽媽可曾虧待過你?半年前你說不再賣身,只賣藝,我可曾放過半個屁堵你的嘴?怎麼!我還不夠仁至義盡嗎?今兒個的話有逼你了嗎?不過是要你考慮,我逼過你什麼?你說話總這樣無情!」她氣得雙肩顫抖。

  雲仙平靜地注視她。「你逼我又豈是在現今,自你三年前逼我就範,我心裡便這樣冷酷無情了。」

  李鳳忍不住大笑,「三年前?是,我記得你的眼神幾乎想把我殺死!雲仙,你進了妓院,就該知後果如何,一個人一種命,你既是這種命,又何來怨我?要怨就去怨老天爺!有哪個女人是自願想人這火坑的,都為了生活不是嗎?比起來,你已算幸運的了,又何苦這樣想不開,你若是遇到一個疼你的爺,一切不都苦盡首來嗎?可你偏不肯,眼光高,看上了三公於,為他守身,盼他能知你情意,偏又——」

  「別說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裡。「是我傻又如何?不用你費心了,請出去吧!」

  李鳳見她咬緊牙根,只得歎道:「你自己想想吧!」她轉身走出房間。

  雲仙吸吸鼻子,她好恨,好恨。為什麼她是這種命?她從不求自己出身在富貴之家,但求平淡一生,可連這小小的願望也難達成。

  進了這煙花之地,只願遇個知心人,而後從良嫁人、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可希望卻又這樣破滅,老天為何沒睜開眼看看她?她深吸口氣,難道她真要老死在這裡?

  她環顧室內,金碧輝煌,雕樑畫棟,她知這一切不過是過往雲煙,全不是她的,待下一個花魁出現,她便要拱手讓坐,而後漸瀝為人淡忘;這些她都不怕,只怕何去何從,天地之大,她又要往何處而去?

  難不成真如李媽媽所說,找個爺嫁了?除石三公子,她什麼人也不想!她長歎口氣,到底該怎麼辦?她完全沒了主張.誰來告訴她?

  ☆☆☆

  而這時,龐府內,龐大通也在歎氣。已經好幾天了,不見石二公子有何動靜,但萬勝夫卻幾乎是天天登門造訪,真教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爹,你怎麼了?」龐明珠關心地注視父親垮下的臉。

  「龐老爺,不舒服叫?」萬勝夫問道。這些天他都固定到這兒來看龐明珠,只是,中間總會夾個龐大通,讓他有些不快,但不好意思說什麼。

  「我沒事。」龐大通擺手示意他們兩人不用反應過度,他望著滿庭春色,卻總覺不入眼,於是下決心道:「明珠爹子有事要出去一下,你陪萬公子在亭子聊聊坐坐。」他決定到石府探探口風。

  萬勝夫立刻喜形於色,看來龐員外終於開竅了,願意讓他和龐明珠單獨相處。

  「這……」龐明珠顯得有些遲疑。

  「爹走了。」龐員外沒留意到女兒面有難色,他起身向萬勝夫道:「老夫招待不周,有事兒走一步。」

  「員外儘管去。」萬勝大連忙道。

  龐大通笑著離開涼亭。

  萬勝夫一見他走遠,馬上對龐明珠道:「小姐想不想到園子走走?」

  龐明珠只能額首,「公子請。」她自椅上起身。

  兩人一起步下階梯,沫浴在午後的陽光下,萬勝夫抖開手中的白玉扇,瀟灑地扇動著,他今人穿著一身蘭色的外袍,腳下則是黑色的長筒靴子,腰間掛著翠綠的玉珮。龐明珠輕移步伐,與他並肩而走。今天晚卜她臉上的妝淡一些,反倒描繪出她清秀精緻的五官。萬勝夫在心中讚歎。他的眼光果然沒錯,而且一襲鵝黃糯裙,更襯得她柔美文靜。

  「公子平常作何消遣?」

  萬勝夫咧嘴笑道:「在下平日不喜亂跑,偶爾去自家的米行、布行巡視,或是和三五朋友到茶館喝茶,大部份時間都在府邸唸書吟詩,聊以自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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