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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惜之 「不要,我要回家。」 「明天不上班,幹嘛急著回家?」小班老師冉英雄不以為然。 她不急著回家,急的是躲而,雨越來越大了,她預備一路狂飆回去。「明天不下雨,再邀我出門。」 「你是老師耶,居然學人家怕風怕雨,太沒用了。何況雨才這麼一咪咪。」 「別說風涼話,你家在學校對面,就算沒帶傘一路淋回家,也淋不出三十七度半發燒。要換上她淋雨回家,沒死都會去掉半條命。 「你前輩子和雨天結了仇,這輩子約好瑜亮不相見嗎?」冉英雄倚在牆邊笑說。 不理會她的訕笑,亮亮發動車子,顯得微弱的馬達在雨中哀鳴。 應該去學開車的,免得一下雨就變成過街鼠,可是她這兩萬塊微薄薪資怎麼也養不起一部車,養車比談戀愛昂貴。 繞進巷子裡,她以—種和風競賽的速度前進,雨水重力加速度襲上她的眼睛,打得她幾要睜不開眼,很痛!不蓋人的。 亮亮痛得齜牙咧嘴,這雨水專挑她這種軟柿子打,有本事去惹惹那些開賓士的,何必專和她這種無車肉身作對? 黑暗的巷子從轉彎處出現一道亮光,在沒心理準備時,她的二手老綿羊以垂直之姿,貼上那輛黑色賓土車。 噢!原來,雨不敢去招惹賓寸:車,反而與賓士車聯手來欺侮她們綿羊母女。 砰!強烈的撞擊聲在她一閃而過的念頭之後出現。亮亮的身子伴隨煞車聲高高飛起,然後在下一個重力加速度中落下…… 在車上的易耘匆促下車,跑到亮亮身邊。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小夜……她出現了,一如多年前,她在雨夜中出現在他的庭院前…… 睜起模模糊糊的雙眼,夜黑得透徹,但在車頭燈的照映下,她看見他……一個日思夜夢的超級大帥哥。可惜……她要死了吧……全身骨頭移了位,五臟六腑嚴重受創……老天在她臨死前送來一個王子,這是同情還是惡質? 眼皮緩緩垂下,她想睡了,微掀唇角露出微笑,她想留給帥哥一個最美好的印象……躺在他胸前,雨再威脅不了她…… 急診室外,易耘拿著亮亮的背包,心中除了焦憂還有興奮。 她還好嗎?那個撞擊有沒有把她弄傷?不會太嚴重吧!應該不會……那時……她甚至還對他微笑。 是的、是的,不會太嚴重的。 上天終於把小夜又送回他身邊了,是嗎?既然把她送來,就沒道理在驚鴻一瞥之後,又把她收回去。沒錯,他的邏輯從來沒有過誤差!她是小夜,他確定,雖然她的輪廓改變,但是她的眼睛、她的氣息、她的一個輕輕笑意……他知道,她是他的小夜。 人的固執很難去阻止,當你認定了一件事,就算用上千噸的船也拉不開你的意志。同樣地,易耘認定她是他的小夜後,就開始千方百計在她身上尋出所有線索,告訴自己、證明白己,從沒錯認過。 打開她的包包,他尋出她的身份證。 她叫喬予亮?亮亮? 「夜』』裡的月「亮」?這是他尋出的第一道線索。 很好,小夜這名字太陰暗,亮亮聽起來有活力,是個很朝氣蓬勃的名字,這代表著她在這一世裡將會平安康泰。 出生年月日欄裡,七十年六月二十三號生,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他送小夜走完最後一程。 她一定是剛跟他說過再見,就忙著去找到好人家投胎,因為她害怕他缺乏耐心。是了,這是第二條線索,他確定她就是他的小夜。 拿出亮亮的電話簿,尋到她家裡的電話號碼,他笑笑,很少人會把自己家裡的電話填在電話簿上。的確,小夜很傻氣的,傻得近乎可愛,她學會寫數字的第一天,她就是在他給的簿子裡記下家裡的電話號碼。 他問,為什麼要記下自己家的電話;她說,數字太多害怕忘掉,卻忘記那一串數字是剛剛從她腦海中複製下來。這是線索三,有三條線索在支持他的直覺了。 用手機撥下電話,對方剛接起來,沒問清楚是誰,大咧咧的女聲就罵扣來。 「死小孩,你躲到哪邊去玩,也不會打電話回來報平安,你想嚇死多媽,好獨享電視嗎?門兒都沒有,處罰你三天不能看韓劇。」 然後,電話被搶走,易耘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姐,你死定了,媽媽罵了你一個晚上,連飯都沒有吃,有本事就別回來。否則一回來……嘻嘻嘻……」一串奸笑聲從手機裡傳來。「你有沒有見過怒髮衝冠的文天祥?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那個喚亮亮姐姐的男生,正用一種看好戲的口吻唱歌,這家人……易耘搖頭。 接著,電話又被另一個男人拿走,這回,出現的聲音比較屬於正常行列。 喬學庸盡量讓語調聽起來溫和柔軟,免得女兒不經嚇,一嚇再不敢回家。 「亮亮,你人在哪裡?要不要爸爸開車去接你?」當爸爸的知道,女兒怕雨。 「呃……喬先生,我不是亮亮,敝姓謝,謝易耘。」清清喉嚨,他不知道要怎麼把亮亮出車禍的消息告知這群「焦慮」的家人。 到這會兒,他們才弄清楚自己搞錯人。 「很抱歉,我們認錯人了,不知道謝先生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 「很抱歉,我必須通知你們,亮亮出車禍,她現在人在醫院。」 「出車禍?」電話那頭喬予合首先叫丁起來。 「爸,你快問她,她那輛二手老綿羊有沒有事?亮亮答應明天借我去載小蘋看電影,撞壞了,我拿什麼去載人?」 「死小孩,你姐姐現在躺在醫院裡,你心裡只想小蘋。」這會兒,鄭玟的反應比較像正常的母親。可是,她接下來的話,一樣教人噴飯。「學庸,你問問他,亮亮的臉有沒有受傷,她全身上下就那張臉像我,要是給毀了,出門人家就認不出我們是母女了。」 「和你當母女有啥光采,認不認得出來,沒多大關係啦!你倒是要叫爸爸問問他,亮亮的腦袋有沒有摔壞,她的腦容量本來就不多,再摔壞一部分就會更像白癡。」喬予合哈哈大笑兩聲。 「死小孩,你詛咒你姐姐!!」很大的一聲撞擊,接下來是一陣哀嚎。 暗喑的聲音裡透露出委屈。「放心啦!亮亮是九命怪貓,死不掉的啦!我早叫你要幫她辦保險,你偏不要,要不現在那個受益人就大發利市了。」「再說!我就把你趕出家門。」 顯然,威脅奏效,年輕男孩乖乖閉上嘴巴。鄭玟搶過電話,連珠炮彈轟炸過來,「那個什麼什麼先生的啊!我們家亮亮情況怎麼樣,有沒有斷手斷腳、有沒有毀容傷殘、有沒有幾度灼傷之類的?」 她當女兒是瓦斯氣爆的受害者?易耘快被這家人打敗。 可是她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 「若是要植皮怎麼辦?她的一生豈不是全毀,我是不介意植皮給亮亮啦,可是我的皮膚已經步人中年,早就缺乏彈性,植上去亮亮不是會老個二十歲?我可憐的女兒,她還沒結婚,這下牛輩子……」 「喬太太,請你放心,亮亮沒有斷手斷腳,沒有毀容傷殘,沒有幾度灼傷,更不需要植皮。我送她來醫院時,她沒有流半滴血……」易耘趁她在抽吸換氣間,及時把話插入。 「沒流血?那她沒事去住什麼院,想嚇死她老媽,害我在領老人年金前先翹頭嗎?這死小孩良心給狗叼走啦!」她的一聽到女兒沒事,她的口氣恢復原狀,慈母形象立即毀於一旦。 「她昏倒了,現在人在急診室。」易耘解釋。 「昏倒?是了,這死小孩膽子小,連下個雨都會害怕。先生,你甭擔心啦!她不是被你撞昏的,她是被雨水嚇昏的。沒事、沒事,你告訴我,她在哪家醫院,我叫我老公去把她帶回。」 她怕雨?他又找到一條證據,證明她是小夜。 「我想,還是讓她在醫院裡多待幾天,徹底檢查一下身體。」 「不用啦!亮亮最討厭那些針針藥藥的,等她醒來,讓她發現我們把她扔在醫院,她會拿把菜刀把我們砍成六段。就這樣了,我們馬上過去。」鄭玟不由分說,問明醫院就掛掉電話。收線,他發覺亮亮有一群很特別的家人。俯頭,繼續搜尋她包包裡的東西,拿出一張粉紫折疊整齊的A4列印紙,那是她之前預寫的遺囑。 易耘仔仔細細讀過一遍後,捧腹大笑。 那年,小夜也是像她這樣,有的沒的交代一堆,要他在她死後帶冰淇淋去祭拜她,要他把玩具當紙錢燒給她,還要他拿紙筆記下來,免得忘記。 那時……她已經預知自己會死?那麼……亮亮是不是也會……預知自己將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