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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惜之 Steve走到她身邊,沒說話,對著她攤開掌心。 代代停下挖鳳梨動作,偏頭……塑膠刀子在空中停住,緩緩地,頭抬高一吋、再一吋,當兩人的眼光即將接觸時,她放棄了,垂頭,視線落在手中的刀子上面。 久久,鏡頭停格,當醫生和在監控廳的淳淳、寇磊準備有所動作同時,教人詫異地,代代竟然將刀子交到那個攤開的大大掌心。 監控室的三人同時鬆一口氣,醫生對淳淳說:「他是除了你之外,第二個代代不排斥的人,我想這是個好現象。」 「是不是當她不再排斥所有人時,她的病就好了?」淳淳問。 「應該吧!不管怎樣這是個好開始,你們可以放心。」說完,醫生離開。 淳淳安慰地投入寇磊懷裡。「磊哥哥,媽咪一定在天上保祐我們。」 同時間,病房裡面,Steve接手刀子,切下一塊沒有鳳梨的披薩,然後把刀子交還給代代,這次代代的遲疑只有一下下,她繼續挖鳳梨,然後在下回他伸手借刀子時,很自然遞過。 這頓飯,她吃完鳳梨和十六分之一披薩皮。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她不介意他用她的廁所、不介意他吃她的披薩、不介意他用她的紙張畫下一個個不像代代的代代,對於他在屋裡的動作,她都視而不見。 兩個星期了,她沒看他一眼,許多人在這種情況下早打退堂鼓,但他出奇地有耐心。 當所有人看不到代代的進展而沮喪時,他為了能在距離她只有六十公分的地方看窗景而開心;為了他能在她的床下打地鋪,她非但沒減少睡眠時間,反而足足多睡一個小時而開心。 儘管,她會在半夜起來好幾次;儘管,她在等待黎明時,會遠遠繞過他走到窗邊;儘管,她還是努力不讓自己看他一眼,但他知道,她習慣他! 昨天,他向淳淳學了一首歌,是那首他在受槍傷時,代代在他耳邊唱的歌曲,淳淳告訴他,這是她們母親習慣在哄雙胞胎姊妹入睡前唱的歌曲。 台語對他來講非常困難,然他立誓為她做盡所有困難事。 兩點了,代代還沒睡,Steve躺在地板上,雙手支在後腦,眼睛望向窗外月光,他聽見她在床上翻動聲音,她第七次偷看他,但視線總停在他的長腿上方,從沒延伸到他的脖子以上。 歎口氣,他開始唱歌-- 月娘光光掛天頂 嫦娥在那裡住 你是阮的掌上明珠 仔細給你養 看你週歲、看你收涎 看你在學走 看你古錐、健康活潑 相片一大疊…… 一次、兩次……無數次,他唱到口乾舌燥,唱得她的淚趁夜色模糊落進枕畔,他仍唱著,直到床上的人閉起眼睛,向久違的夢鄉道安。 夜深人靜,蟲聲唧哪,漆黑的夜裡透露清冷。 悄悄地,床上的人坐起身。 悄悄地,她從床的這一邊赤足下床。 悄悄地,她抱起棉被。 悄悄地,她跪在他身邊,側身,躺進他的手臂,被蓋上,清冷趕到棉被外。 他清醒,在她的頭靠上他的那一秒,微笑偷渡,這一天,他們無緣見到早起晨曦。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離開療養院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他在關家附近買了一棟透天獨立別墅,佔地兩百五十坪,是附近最大的一棟房子。 房子裡面有管家、有園丁、有幾個幫傭僕人,本預計至少半年,代代才能適應他們的存在,沒想到代代很爭氣,不到兩個月時間,他們在身邊走來走去工作,都影響不了她的情緒。 於是,他慢慢帶領她一步步離開家裡。 有時到寇家走走、有時回關家見見關漢予,偶爾,他還會邀寇家、關家或附近一些鄰居來家裡烤肉、聚會。 代代表現得很棒,她沒有驚慌失措,牽住他的手,她試著對每個陌生的、熟悉的人微笑,她幾乎全好了,只是不說話這關……他始終無法突破。 牽起她,他們在盛夏的午後漫步,花圃裡繁花爭艷,各色花朵隨風搖曳,風為它們吹送花香,引來好事蜜蜂為他們傳遞愛意。 「從沒想過我會走入黑道,更沒想過,能從黑道裡安然脫身……」 她不說話,為了不教兩人世界出現無聊,說話成了他的獨角戲。 他不停不停說,從小時候的無憂日子到雙親去世,從被收養到一腳跨入黑道,他反反覆覆說過無數次,把自己過去三十年清楚攤在她眼前,連那段分隔的十個月,他也仔細交代。 不常說話的他,為代代,訓練出好口才。 每次細說,代代聽得專心、聽得入戲,心疼、難過、安慰的表情逐一在她臉上現形,所以即便不回答,他也明白她分享了全部的自己。 「早上Tony打電話來,說Megan下個月要結婚,對象是公司的一個大客戶,我以為她會和Tony出現結果……世事總是難料對不對?你記得Megan嗎?你告訴過我,你不喜歡她。我猜女人的第六感很敏銳,你們清楚誰是你們的愛情對手,誰會在愛情中扮演兇手,是不?」 彎下腰,他折下一大把波斯菊,送到她面前。 「代代,Tony在電話中埋怨我缺乏責任感,他說公司擴大得太快,他一個人快撐不下去,要我趕快回美國幫他,我很難拒絕,因為他說的是實話。可是……我堅持不一個人回去,我要帶著你,才肯回美國。你說我能不能不管你的意願,硬把你綁上飛機?不!我不能,那年我沒徵求你的意見,罔顧你傷心,自作主張把你推離我的生活,造成無法彌補的今日。現在,就算要用兩個『十個月』、五個『十個月』,或者更多的十個月,我都要等你準備好,親口告訴我說--『是的,Steve,我愛你,我願意嫁給你,和你一起回美國。』」 牽她、摟她,他告訴自己,耐心是愛她唯一的路。 「對了!」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條鑽煉,那是他依代代手上那條手煉式樣去請人打造,配上新做好的項煉變成一組系列。 「這組煉子還有耳環、戒指相搭,耳環我可以給你,但是戒指……你要親口說願意嫁給我時,我才能給你。」 站到她身後,Steve小心為她戴上煉子。 「我願意。」 輕得不能再輕的三個字送入他耳裡,他震撼極了,扳過她的身子,他逼她看向自己。「剛剛……是你說我願意嗎?」 她沒回話,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的激動。 半晌,他喟歎。「對不起,是我聽錯,原諒我過度激動。」 「我願意。」這回她面對他,清清楚楚送出三個字。 「你說願意……天啊!你說願意!」抱起她連轉三轉,他高興大叫。 低頭,代代從貼身口袋拿出他給自己的一百萬支票,打開,放到他掌心。 「你答應要把我的傷疤醫好。」她不介意臉上的傷疤是否醜陋,她介意的是,他要實踐承諾。 她想起來他做過的承諾,想起來愛他,想起來愛情的結局是婚姻,她想起來、統統想起來了……不!這麼說並不是太正確,應該說對於有他的這部分,她從未遺忘。 Steve急著找人和他分享喜悅,抱起代代,飛奔出庭園、跑過巷道,跑進寇磊家大廳,他一路跑一路大叫-- 「代代說話了……代代對我說話了……」 尾聲 關家雙胞胎姊妹的婚禮在Steve的家中舉行。 親朋好友全來了,連遠在愛荷華的大阿姨也全員到齊了。 兩個新郎在院子、大廳招待來客,新娘則坐在房間裡面休息。 婚禮在早上舉行過,剩下的宴會就等著太陽下山後舉行。 「代代,你還喜歡磊哥哥嗎?」 這句話,淳淳一直想問卻又不敢問。自從她偷看過代代日記,知道她暗戀磊哥哥後,罪惡感一直存在。 「寇磊啊……在我們小時候,他把保護者角色扮演的太優秀,說喜歡寇磊不如說崇拜。我崇拜他?是的!他總站在我們和鄭雅青中間,擋住難堪和疼痛。至於我愛他……不!在認識Steve之後,我能分辨出愛和崇拜的不同,我崇拜寇磊,但一點都不想嫁給他。」 「太棒了,你不愛他!」歡呼一躍,她跳得老高。「我說過再不搶你的東西,我願意把所有所有東西都送給你,只有磊哥哥,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 「這就是愛情讓人無能為力,對不對?就像爸爸,愛上鄭雅青不是錯誤,卻沒想過這個不是錯誤的錯誤,製造出兩代不幸。」代代說。 「你不再怨爸爸了嗎?」 「再埋怨也換不回媽咪。我想通了,如果情是債,下輩子,爸爸將要一一把欠媽咪的債還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