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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惜之 換上最美麗的蘋果綠洋裝,優子把她的照片和連夜趕寫的情書,放進新買的音樂盒裡,木製音樂盒的外面雕著大大小小的太陽花,一朵一朵生命力盎然的太陽花象徵著她的愛情永不褪色! 騎上摩托車,她對著後照鏡拍拍蒼白的臉色,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不能哭、不能讓他操心、不能教他再有一絲絲猶豫,那天的事情她是無能為力再經歷一遍了。 看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再不能欺騙自己明美不愛他。不愛他,她怎會心甘情願為他死?不愛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怎會顧不得形象,演出潑婦罵街的醜態?不愛他,她為什麼要放下身段對他乞討婚姻? 她有強烈的道德感,不能在愛情蒙上陰影後,還坦然地和他長相廝守,那種不計代價、不顧後果的求愛行為,她真的做不來。 人生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就足夠了,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碰不到一個這樣至情至性的偉岸男兒,上天已經厚待她了,再要求已屬貪心。 發動車子,在微弱的街燈中前行,太陽馬上要覺醒,動作要加緊,她的情人在晨曦中等著她。她不覺催加油門…… 轉彎處,一輛疾速行駛的貨車,閃避不及迎面而來的優子……撞擊聲響起時,優子也失去了意識。 她失約了,從昏暗月色中等到晨曦漸醒,初醒的太陽在時鐘指針走過一格又一格後發出耀朋的光芒,桌上的九十九朵太陽花不解事地綻放嬌妍。 賢也的期待被光陰巨輪壓成碎片,他的心煎熬出苦澀湯汁。 好!她不來,他去!她不守約、他也可以背信! 誰要跳樓誰要自殺,全與他不相干,他不在意、也不關心了。 這一回,他要自私,為自己的感情自私、為自己的愛自私,就算會因此下十八層地獄,他也不在乎了。 不顧剛打卡上班員工的訝異眼光,他抱住花束往外衝去,直奔優子的小套房。 他按了一下電鈴,沒人應門,第二下、第三下……第五十下。 她逃走了?為了那顆該死的良心,把他的愛情視若無睹?他在她的心目中甚至比不上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明美?他好懊惱,早知道不該信她,不該接受她的爛提議,應該硬將她留下,剩下的問題以後再說。 她曾說過——舉凡發生在陽光下的事都能被解決,那麼他和明美之間是能好好結束的不是嗎?為什麼他不要堅持下去?為什麼要被明美激狂的舉動嚇止了他的計劃? 他打手機找來鎖匠,打開優子的房門。 一入門他就知道他猜錯了。 優子昨天換下洗淨的衣服還掛在浴室裡晾乾,喝了半壺的花茶放置在小茶几上面,盥洗用具、保養用品整整齊齊地擺著,還有他送給她、她最心愛的畫冊仍然乖乖地躺在書桌上。懸了半天的心在看見她房裡的擺設時,安然放下了。 或者她只是出去一下下,馬上就會回來,她有可能上超市買食物、有可能出去逛逛街……總之她會回來。 有了這層認知,他鬆弛了緊繃的心情,坐在沙發上,心底盤算著怎麼對返家後的優子說出他的反悔。 他展開第二次等待。翻翻她架上的書籍、看看電視、拿出白紙畫上幾張優子的素描。中午到了,他翻出優子準備的速食麵沖泡,然後睡個午覺。 他要擬定計劃、養好精神面對優子頑強的「固執」。這次他要用盡全力,說服優子留下來和他一起對抗明美的「不甘心」。 他整整在優子的套房內等了七天,但是他不以為自己的期待「已經」落空,他告訴自己,優子出去旅行了——在做出那麼重大的決定後,她真的需要拉開時間、空間,讓自己好好沉澱紊亂的心情。 雖然,他在衣櫃裡找到她的旅行袋,但他不允許任何的壞念頭進入腦袋中。 他留了電話給出版社,把工作分配給各部門主管,他不去上班、不離開套房一步,他怕優子回家會看不到他,這回他鐵了心,不再讓她有機會從他視線中逃離。 他帶來的太陽花已經乾枯,失了水分的花瓣紛紛掉落桌面,好幾次想扔了它們卻又不捨—— 這是他第一次送花束給她,他要它有個好結局,即便只剩下花梗,他都要把它親自交到優子手上,就像把自己的心親自捧到她手上。 拿出紙張,他又開始畫起優子的素描,他期盼著她一回家就看到滿桌滿地的畫像而萬分感動的表情……就像他第一次對她說「我愛你」時一樣。 門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回來了!賢也躍身跳起,大步一跨衝往門邊,幫她拉開大門。 「巖井伯父?你怎會來?優子出去旅行了。」他訝然。 「你怎會在這邊?」他不答反問。 「我在這邊住了幾天,我想等優子回來,談談……」 「她不會回來了。」巖井打斷他的話,沉重地說。 「巖井伯父,你說什麼?可以請你再說清楚一些嗎?」 「優子出了車禍,十三日清晨六點,在前面巷子口被一輛大貨車撞上。」 「十三日清晨……天!怎麼會……她是要去赴我的約會、陪我看晨曦,她沒有騙我、沒有失約……她是一個最重承諾的女人……不、不!這個重承諾的習慣不好,我要幫她改過來……」他失神地喃喃自語。 驀地,他想起什麼似地,抬起頭急問:「她怎麼了?有沒有受傷?在哪家醫院,請告訴我,我馬上趕過去!」 「她不在醫院,受不受傷已經不要緊了……伊籐先生,她徹底離開你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敢說出那個字眼。 「是。」他簡短地給予肯定。 他踉蹌了兩步,不敢置信地頻頻搖頭。 「要是我不要定下那個無聊的約會就好了……她就不會撞上那部該死的車子……都是我害的……優子……你回來!這回我不再和你討價還價,你要怎麼做我都順著你……只要你回來……」 他嗚嗚咽咽地啜泣,心被撕扯成兩半,汩汩的流出悔恨。 看著滿桌滿椅滿床的畫稿,眼前這男子對優子用情至深……他怎能不動容?只是……人世不能事事盡如人意。 「巖井伯父,我想去見優子最後一面。」 「這幾天我們把優子的事都處理好了,她母親和弟弟已經先一步帶她回四國,我留下來是為了把她的東西整理好帶回去,並處理房間退租問題。」 「伯父……」 「什麼事?」 「可以把這些東西留給我嗎?」他無神地問,眼眶裡的淚仍不自主地拚命往外推擠。 「你想要……」 「我想搬進來。」 「可是……你不是要結婚了?這樣對那位小姐好嗎?」他猶豫。 「伯父,我已經和令嬡結婚,這輩子我不會再娶別的女子了。」抹去淚水,他眼底閃著不容更改的堅毅意念。 「可是優子已經……你不必這樣的,你有權追求自己的幸福。」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優子一走,就把我的幸福也—並帶走了……伯父,請答應我,把這些東西、這些回憶留給我。」 「好吧!那我走了。」他點點頭歎口氣,情愛磨人啊…… 「伯父,請等等。」他把早先的那本畫冊交到巖井手上。 「這是她最喜歡的禮物,請你把它放在優子身邊,另外幫我跟優子說,等我完成跟她的約定,我會到四國去看她,還有,我會記得在每個夜晚對著星空告訴她——我仍然在這裡愛她,要她在天上仔細接聽…… 還有……」他發覺他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她說,可是……再也來不及說出口了。 咬緊牙關,灼熱的淚液又垂直滾下……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第二次等待再度落空。 巖井拍拍他的肩膀,歎口氣,能怪誰?只能怪造化弄人。走出套房,沒一會兒他又繞回來。 「伊籐先生,這是車禍現場留下來的,你說優子那天早上是要赴你的約,我想……這些東西應該是她打算給你的。」他把手上的紙袋交給賢也。 他點頭致意,顫巍巍地打開紙袋,抽出裡面的東西——是一個雕滿太陽花的音樂盒!打開蓋子,叮叮咚咚的鐵片演奏著耳熟能詳的「洋娃娃圓舞曲」。 拿出照片,他仔細端詳裡面的那個熟悉的臉龐,未來……他只能憑藉著這些,回憶他美麗的愛情了嗎? 打開信箋,她溫柔的字跡躍然紙上,他專心地逐一閱讀。 親愛的伊籐賢也: 想了一夜,倦怠的心仍然沒有給我一個正確的答案,要我就此忘記你——我做不到;要我牽絆著你,不教你的婚姻幸福美好——我於心不忍…… 為什麼當人永遠有這麼多的難以取捨? 我愛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那一撞嗎?我並不清楚。那時候我告訴自己,像你這種長相的男子,就算看上一百次,我還是會記不住,但是……奇異地,我記住了。 在那個清晨,你狂妄地問我;九點才上班,你那麼早來這裡做什麼?當下,我就記起來,你是那個不苟言笑、被撞了也不表示喜怒的酷酷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