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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葉小嵐 「嗯?不記得了,那天好幾個人進進出出,我只記得章副理。他好像是這裡唯一正 常的人。」 英明突然臉色陰沉,雙目濃雲密佈。「我也不正常嗎?」 豈料她竟睜大杏眼,絲毫不懼怕他繃拉起來,人人退之唯恐不及的臉色。「什麼正 常人會沒事擋在別人車門外面,要不就是堵在電梯門口當牆呀?」 英明頓時氣焰全無發作處,只覺啼笑皆非。「你不是說我是門神嗎?」 「我改變主意了。」她說得好像他真的只是貼在門上的一張應景張貼,不合意就撕 了,換一張。 換誰?人傑?她那唯一正常的章副理? 「這個鐵板燒,還真是悶騷。」他在喉嚨裡嘀嘀咕咕。 「我不吃鐵板燒。面談結束沒有?」問著,她已經站了起來。 「坐下。」他命令。 「幹嘛?」她凶巴巴反問回去。 他瞪住她,「是你說的,你要是被開除,我就養你一輩子。」 詩若也瞪著他。「養我很貴的。一養就是一堆人哪。」 換作任何別的女人都不會這樣回答他。她們會立刻抱住他,給他個熱吻。他這等於 是在求婚哪! 「多大一堆?」英明簡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問她。 「讓我想想。」 想想?還要想? 她不止想,她又開始在那掰手指頭,嘴裡喃喃唸唸有詞,他一個字也沒聽懂。 掰到最後,她把十指纏在一起。「數不清,太多人了。」 她無邪的笑容令他無法辨真偽。「你唬我對不對?」 「唉,大家都說我迷糊,我看你才迷糊。你剛才說要養我一輩子,對不對?」 「你答應嗎?」他心跳和脈搏都飛快加速。 「你已經開始養我啦。我每個月領你的薪水嘛。這一下你一輩子都不能開除我了, 老闆。」 他中計了!他竟中了這小丫頭的計! 「老闆在家!」他吼出他的口頭禪。「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詩若趕緊開溜。 「等一下!」 她站住。完了,她想。他真要開除她了。她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在這胡言亂語的。 「中午跟我一起吃飯。」這是邀請也是命令。 詩若半晌會不過意來,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為……為什麼?」 他朝她溫和地咧嘴。「我要養你,記得嗎?從今天開始,每天中午都和我一起吃飯 ,這是規定。上班去吧。」 詩若大惑不解地走出他的辦公室,在走廊遇到焦心地等著的人傑。 「怎麼,詩若?你一副掉進迷宮的表情。談了什麼談這麼久?」 她仰臉迷惑地看他。「公司規定我要和老闆吃午飯嗎?」 人傑不防有此一問,愣了愣。「怎麼說?」 「他說他要養我,我以為他開玩笑,想不到他當真了。」她十分困擾的樣子。 「他要養你?」人傑的聲音差點嗆住。 *** 「我這麼做是為了你。」 「為了我?」 人傑和英明互相瞪眼,他來質問他幹嘛強迫詩若每天中午和他吃飯,想不到他竟如 此回答。 「對,為了你。」英明強調地又說一遍。「你知不知道她結婚了,還有個女兒?」 「詩若?沒有啊,她人事資料上登記的是「單身」哪。」 「她結婚了。」英明說得斬釘截鐵。「我見過她女兒。」他一時不察,說溜了嘴。 人傑本來站著,這一下他拉開椅子坐下了,並挪靠近桌子,瞇起眼睛。「你們原來 就認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哎,原來也不認識。」 「得了,英明。」 英明繃起臉。「我警告你。」 「你不能老這樣嘛。以後你的老婆也不能叫你的名字嗎?只因為你恨它?」 「我不恨它,我討厭它!」他咆哮。 人傑擺擺手,「好啦,不要想改變話題。你在哪認識她的?」 禁不起人傑窮追逼問,英明只好源源本本說一遍。 「你做了什麼?你開走她的車?」人傑捧腹大笑。「原來安全警衛室說有人車子失 竊報案,是一輛紅色喜美,原來小偷是這棟大樓的老闆哪!」 「老闆在家!」英明惱羞成怒。 人傑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他的笑聲傳到了外面的辦公室和茶水間。金鈴在洗咖啡壺,詩若把流理台一角當椅 子,坐在上面閱讀洪經理給她的有關業務員應知的資料。聽到笑聲,她們同時轉頭看向 走廊。 「你回來了真好,丁小姐。要不然我心裡好難過呢。」金鈴說。 詩若轉向她,微笑。「我也很高興我沒被開除啊。就算有也不關你的事,我跟你說 過了嘛。」 金鈴偷瞄外面一眼,走到她旁邊。詩若彎下身,聽她的悄悄話。 「告訴你哦,丁小姐,以前從來沒有聽老闆和章副理笑這麼大聲過。」 詩若訝異地直起身,小聲問:「為什麼?老闆比較……奇怪。章副理很和氣呀。」 「老闆也很好,他很忙,常常板著臉。還有哦,」金鈴把聲音壓得很低,詩若必須 把耳朵低下來才聽得見。「老闆很討厭人家叫他老闆。」 「真的?」詩若又一次訝異地坐直起來,發覺問得太大聲,趕緊又降低音量。「為 什麼?」 金鈴搖搖頭。「不知道?。」 有人進來了,金鈴馬上轉回去沖洗咖啡壺。詩若繼續看資料,不過這時她是視而不 見。 他不喜歡人家叫他「老闆」啊?她高興地想。太好玩了。 第五章 雲英抬頭看見敲門進來的人,意外的綻開笑顏。 「詩若,今天怎麼沒回家?」 詩若滿面笑容,臀部挨坐上她的辦公桌角。雲英的桌子永遠乾淨整潔得不沾一點灰 塵。 「今天沒那麼累呀,所以我想我可以來把小詩先帶回家。」 「哦,那太好了。」雲英吁一口氣。「今天有兩班新開課的學生,有個老師臨時請 假,我正忙得喘不過氣來呢。」 「這樣啊?要不要我代這個老師的課?」詩若自告奮勇。 「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還有啊,」詩若故做神秘地小聲說下面一句,「我陞官囉。」 「真的?」雲英高興的看著她。「太好了,詩若。恭喜你。可惜這邊走不開,要不 然該請你大吃一頓,慶祝一下。」 「啊,不必啦,又不是當上什麼大官。」她兩條腿在桌子旁邊交叉擺來擺去。 「你升做什麼呢?」 「業務專員。」詩若揚著下巴。「代表公司出去拜訪客戶哦。」 雲英大驚失色。「你去跑業務?天哪,把你放在馬路中間你就會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怎麼能跑業務呢!」 「嘖,放在馬路中間,車子來來去去,看都看花眼了,當然分不清東西南北啦。」 雲英睨她一眼,表情嚴肅。「我是說真的,詩若。你沒有一點方向感,又迷糊蛋一 個,當業務是要在外面奔來奔去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前兩個星期我都在外面跑來跑去,一點問題也沒有。」 「那是因為你坐計程車。做業務你也這麼坐,薪水都不夠付計程車費。」 詩若停止晃搖她的腿。「哦,我倒沒想到這點。嗯,我買部車好了。」 雲英做個受不了的表情。「說的容易,你一開車上路,交通馬上大亂。」 詩若受傷地喊,「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不過不大認得路,搞不清楚單行道,可是那 是因為台北的單行道一天到晚改來改去。今天早上出門還可以左轉,下午回家就禁止左 轉了。而且我開了你的車這麼多次,只有撞過一次。那次也不是我的錯呀。」 雲英的神情是她完全知道詩若要說些什麼,不過她等著她說完,就像個寵溺妹妹的 姊姊。「你知道,詩若,有時候我都想不通你跟著乾爹、乾媽在國外居住的那麼些年, 你是怎麼過的。」 落寞和孤單的記憶自詩若眼底一掠而過。「我很少出去呀。上學、放學,和媽咪去 Shopping,都有車子接送。其他時間都待在使館眷捨裡。」她聳聳肩,「爹地和媽咪幾 乎天天有應酬,晚上我就一個人在屋裡看書、看電視呀。」她又聳聳肩。「反正出去也 不認識路,又誰都不認識,待在屋裡也滿好的。」 孤寂的滋味雲英深知其況,但那是她遇人不淑之後,緊接著迭逢家變,父母雙亡, 她必須自立更生,還要帶個「父不祥」的女兒。她沒想到表面樂天無憂,甚至似乎不知 憂愁為何物的詩若,和她一樣,其實也戴著一張可以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的面具。 詩若從小就被視為受盡嬌寵、擁有一切的千金小姐。她不到三歲時,開始跟著外交 大使父親東遷西移。那種周遊列國的生活,在其他人看來,簡直有如天堂。又因為她父 親的特殊身份,她走到哪都享有別人沒有的許多特權。出入都坐大使館的豪華轎車,生 活需求應有盡有。和她同齡的孩子對她都又羨慕又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