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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葉小嵐 「問——問他」毅庭還在笑,一副笑岔氣的樣子,「於嵐剛剛向我說——再見,說她——再不能和我在一起——而這小子居然——哈哈哈哈」居然跑來問我對她做了什麼哈哈哈哈我從來——從來沒碰過——這樣可笑的事哈哈哈哈! 允寬震驚地收回自己的手,迎上了既嵐同樣吃驚的眸子,他不假思索地站了起來,丟給既嵐一句話,「你照顧他—一」 頓了頓,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只加了—句,「如果我半小時沒有回來,就不要再等我了!」 「你要去那裡允寬」既嵐喊著。但允寬已衝出了餐廳,焦切地搜尋於嵐的身影。 他並沒有花費太多搜尋的工夫,很顯然的,於嵐走出餐廳之後,並不曾特意要到什麼地方去。她在街角的騎樓下靜立。微風拂動她的黑髮及衣衫,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帶著悲慼的淡漠和空茫的神情。週末的下午,騎樓過道上人群來往,馬路上車如流水,天色是那種久郁不開的淡灰,把人行道上的櫥木都襯得陰緣了,她如一尊被遺留在荒島上的石像。 允寬加快了腳步,幾乎就在同時,一輛計程車在於嵐面前減速,他看到遲疑、招手,鑽進了計程車。 允寬不假思索地跳上了另一輛計程車,「跟著前面那輛計程車」他急切地說,不能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急切,這不並是他和於嵐的久別重逢,但他似乎是第一次感覺到,他和於嵐都是自由的,這種認知使他焦切。可以不去顧慮她的男友,可以不必顧忌她已心有所屬……一切彷彿又都回到了起點,眼前可以有那樣無垠無涯的生機,他的心臟隨著車行愈跳愈急。 不要走得太遠,小霧不要再延遲彼此的相見,不要排斥我…… 小霧,我們已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再給我一個機會小霧 車子駛進了淡水。 於嵐脫下高跟鞋,漠然地在沙灘上行走。這個美麗的小鎮總令她心情平靜,長長的沙灘、濕透的沙地,鬆軟寒涼。剛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很深的腳印,海浪來去幾回之間,又將它們沖蝕得全無痕跡。沙灘上有貝殼麼有螃蟹麼什麼都可能有罷,除了沙堡……於嵐對自己苦笑了一下,曾經有那樣的悲歡主義者,說人生就像在沙上砌築城堡一樣,無論你用了多少的心思,花了多少歲月,只要一個大浪打來,便是以將一切抹煞得無影無蹤。幸福和沙堡一樣的脆弱啊…… 而就在方纔,她已經將可能屬於自己的幸福,一手毀得乾乾淨淨。 如果媽媽知道了這整件事的經過,大概會氣昏吧 於嵐搖了搖頭,深深地歎了口氣。對她和毅庭的事,她覺得遺憾,也只能遺憾而已。畢竟感情是沒有公平可言,她自己在愛情裡頭,又何常被公平地對待過了於嵐緊緊地合上雙眼。稍後,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多年以前,那個夏季明亮的早晨,她在老家客廳裡愉悅彈奏過的那支歌,迅速在她耳畔響起。於嵐低低哼了一遍,又一遍,並在氾濫開來的感情裡,她面對著浪花翻湧的水面,將那首歌用她全部的感情唱了出來: 再一次呼喚你的名字, 再一次見到你的容顏, 這世界啊, 在我眼中已完全不見。 請不要對我微笑, 彷彿我們仍然相戀; 請不要探問別後的季節, 使我底苦痛無法遮掩。 畢竟歲月的腳步只能向前, 而我底心啊…… 已不再如初開的玫瑰一樣鮮艷。 她清亮的歌聲遠遠地在水面上繚蕩迴旋,淒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默然凝視苦水面,只覺那波光在水上,在眼上,在眉睫間。她眨了眨眼,眨掉睫上微顫的水珠,掉過頭來,打算再在沙灘上走上一遍,也只是一回首,她就看到了他。 趙允寬站在她身前十米不到的沙灘上,雙手隨意插在褲袋裡,沉默而專注地看著自己。他微卷的黑髮在風中拂動,背後是水天相連的郁灰。是將臨的雨意麼是向海的潮聲麼於嵐不自覺地停住了呼吸。天啊,這是不是,是不是當年的初次相見歌聲未遠,相見時竟是滿目怔忡 當年的初次相見……於嵐甩了甩頭,挺直了脊背。前—刻還淒迷怔忡的眼眸中,已換上了憤怒的神色。 「你跟蹤我!」她生氣地說。這句話是指責,而非詢問。 趙允寬一言不發地走到她面前,默然地看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面容,晶瑩般發亮的眸子,天哪,她是多麼美麗啊他滿腹言語,一時間卻不知如何說起,只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於嵐倒抽了一口冷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質問,臉頰不受控制燃燒。 「帝王餐廳。」 她氣得全身發抖,「你太卑鄙了,趙允寬廣她咬著牙道,「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你——」 「聽我說,小霧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急切地解釋,「我和既嵐也到那兒吃中飯,正好看到你們,如此而已,這完全是巧合,我並不是存心—一」 「就算如此,也不能解釋你為什麼跟蹤我」於嵐美麗的眼睛裡冒著怒火,她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侵害了,而允寬正好是她此刻最不能面對的人,「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保母嗎保鑣嗎保護者還是救世主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麼可笑你——」她氣得舌頭打結,她從來就不是罵街的潑婦,所有的粗話全罵不出口,「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我不要看到你」 她試著掙扎,但允寬一雙大手扣在她雙臂上頭,就如同上了鐵條似的,他不放手,她如何掙得出去呢。「放開我!」她叫,憤怒地瞪他。然而允寬只是抿了一下嘴角,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不放,」他說,聲音裡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堅決,「除非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小霧,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和孫毅庭是一對愛侶」 「我並沒有讓你『以為』什麼,趙先生,如果你不健忘的話,就該記得我從不曾承認過什麼。」於嵐冷笑,「倒是你,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了你而演戲呢你的自我膨脹率比酵母還要令我吃驚!」 允寬的臉色蒼白了,小霧……」他的聲音瘖啞,眼神專注,焦切而渴望,「你恨我嗎」 於嵐震驚地看他。有那麼一剎那間,她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為什麼要問呢老天,問得彷彿他當真在乎。她真希望自己能高聲說出「我是恨你」畢竟怨恨可以輕易地給她防禦的力量,,將這男子遠遠擋開。如果她的感情能夠不為人所窺知,她的弱點就不至於暴露,那麼她至少是安全的……說話呀小霧,告訴他你恨他,或說你根本不在乎他,恥笑或排斥他…… 於嵐狂亂地命令自己,然而在允寬那樣深沉的凝視下,在這一天已經教她精疲力竭的感情風暴下,在允寬毫不矯飾的問句底下,她再也沒有能力武裝自己了。她只是啞然地、被動地、無能為力地回應著他的凝視。她淒迷的眸子裡有震驚、有迷惘、有悲哀、有疲倦、有懼怕、有柔弱……但是,沒有恨,一絲一毫都沒有。 允寬驚呆了。她本能地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毫無用處。而允寬的吻——多年以前,他的吻是溫柔的,甜蜜的,淺嘗即止的,彷彿永遠不願驚嚇她,彷彿只是在讚美她,而她亦喜歡那樣的吻,和允寬在一起只是心安。當時年少,她不懂,也不曾想過肉體的需求,她只曉得那樣的吻令她歡欣,令她喜悅。 但現在……允寬現在的吻是男人對女人的他仍然溫柔,但那個溫柔裡多了需索,多了霸氣,多了佔有。更教於嵐驚嚇的是,他的親吻喚起了她從來不知道的,潛藏在自己體內的欲求是當年那天真無邪的少女,還未成長到足以明白什麼是慾望,因此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反應麼或者只是因為當年那同樣純真的青年,從不曾以這樣的方式呼喚過她呢她不知道,她只曉得自己的心跳愈來愈急,全身的血液都在騷動,雙腿亦不自覺地漸漸虛軟。她本能地攀住了允寬的肩膀,以免自己被那迴旋繽紛的漩渦給卷吸進去。 然而更教她害怕的是,允寬迅速地察覺到她的反應,那吻變得更急切、更激烈、更熱情。那不止是要求她的回應,簡直是在掠奪她的靈魂眼前這男子不是她所熟知的允寬,在他懷中的女子亦不是她所能明白的於嵐了 於嵐在暈旋中掙扎著感覺到駭怕,拚盡了全力去推他,而允寬終於在爆裂開來的激情中察覺了她的抵抗,他猛地抽身退開,驚嚇地道:「天——在於嵐還沒看到他血色盡失的面孔之前,迅速地背轉身去,拚命地要自己冷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