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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葉小嵐    


  她卻忽然忘了他們的存在般,獨自陷入沉思。

  你和我一樣傻……

  明明心之所愛,卻拱手讓人……

  「不對。」戀文喃喃。「不對。」

  畫上是你嗎?誰為你畫的?

  就是那個和你很像的女人。

  「不,不對。」

  「戀文,你嘀咕些什麼?」莊琪問,頭由後座伸過來盯著她。

  「關敬,莊琪,屋裡那個幽魂,我想他不是石彥。」

  「什麼?」莊琪喊。

  「那麼他會是誰?」關敬問。

  戀文望著車子前方暮色漸濃的天空。「石磊。他是為了胞弟,忍捨新婚不到一年的嬌妻,離家而不知去向的石磊。」

  「啊!」莊琪說。

  「啊!」關敬說。

  他們都沒想到。

  「何以見得他不是石彥,而是石磊?」關敬問。

  「玻璃窗上的彩繪裸男。他曾承認那是他,又說是個女人為他畫的。照我們聽到的故事,石彥和他嫂子實際上清白無染,在那個時代,以他們的叔嫂關係,他不可能脫得一絲不掛讓她為他作畫。」

  「另一個女人畫的?」莊琪猜。

  「那畫工之細與美,之扣人心弦,就連色彩裡的濃厚感情,都和地下室找出來的畫風相似。」關敬緩緩地說。「石磊有妻懂畫,愛畫,會畫。石彥的生命十七歲即畫上休止符,他短暫的一生怕也只收了他嫂子一個徒弟。」

  十七歲!

  「哦,不,又不對了。」戀文呻吟。

  「又怎麼啦?」

  「我問過他幾歲,他答十七。石彥死時正是十七,那是他記得的最後自己的年紀,他說那以後他就『睡了好長好長一覺』。他也提過他大病了一場,病了很久,病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還有一個解釋是,他心中始終有愧、有罪惡感,忘記一切比較容易,也比較好過。」莊琪就是對石彥的懦弱和形同自虐行為而不滿。

  「你們的分析都很有道理。」關敬將車轉向通往戀文房子的道路。「現在,結論如何?『他』是石彥,抑或石磊?」

  戀文抱住頭。「別問我,我弄糊塗了。」

  「問我吧,關敬,我沒見過他,我最客觀。」

  「很幽默,莊琪,非常幽默。」

  但是他們誰也沒笑。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戀文本能地停止畫圖,舉首張望。

  但她知道只是關敬回來了,不是石彥,或石磊。

  只是關敬回來了。她咀嚼著這幾個字,不禁感到好笑。

  不,她和關敬沒有同居,但他住在這,睡在客房裡。房子全部裝修完工之前,他便住在這了,在客廳打地鋪,理由是,戀文和「他」談時,他要在場。

  自西貢回來那晚,他們三個人等了大半夜,「他」一逕無聲無息,無蹤無影。

  第二天,關敬陪著戀文上街選購臥房的家俱,及工作室所需的製圖桌等等。當晚,戀文便在他和莊琪的幫忙下,正式遷入新居。

  房子那時尚未完全完工,遷居也遷得倉猝、草率,但戀文一生未曾感到如此安定愉快,那夜她睡得又香又甜又沉。

  她絲毫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注視了她一夜。

  完工前,關敬睡在客廳,戀文未表異議。他每天很早就開工,一直做到很晚,沒有理由要他來回西貢跑來跑去。

  完工後,他直截了當告訴她,他要住一陣子,直到「那件事」完全平息。

  戀文說了他在,「他」就不會出現,他卻又有他的道理。

  「那好,我便住到他沒法出現,非走不可。」

  她也絲毫未覺察,當關敬不在她身邊時,「他」其實一直都在。「他」待在遠遠的角落,看著她,望著她。

  當她畫著設計圖,「他」凝視她的專注神情。是她,她畫畫的神情便是如此。她回來了,在「他」等候了這麼久這麼久之後,她終於回來了。然而,她卻不記得「他」,也不認得「他」。

  但沒有關係,  她回來了。  「他」可以繼續等,等到她原諒「他」,重新認識「他」。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她擱下筆,起來走向廚房。「他」悄然隱退。

  「關敬。」

  關敬轉過身來,露出笑容。

  「看到你工作室燈亮著,我想不要打擾你的好。」他丟了一個剛洗過的蘋果給她。

  她接住,咬一口。

  「莊琪來了封信,說她考慮給一位沙漠酋長當寵妾。」

  「酋長?妾?」

  「你知道莊琪,總是瘋言瘋語的。」

  關敬拿起另一個蘋果,轉地球儀似的轉著它。

  「唔,我今天和一位客戶見面約談,她不肯告訴我誰介紹她和我聯絡,但是她對於我針對個人的全方位設計理念很有興趣,她有幾位朋友也想和我談談。」

  「恭喜啦。」關敬舉舉蘋果,咬一大口祝賀。「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你的公司便很快就會打出知名度了。」

  她瞅著他。「不是你?」

  「我?你要為我作個人全方位設計?不,不,不用,我心領了。我這副樣子就夠魅力無邊了,要是我再俊上半分,帥上半分,全城女性恐怕要掀起爭奪戰了。」

  戀文揚起蘋果要扔他,想起她吃過了,只笑著白他一眼。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唉,你見時變得和別的女人一樣了?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哩。有話明著說,不要出題教我猜嘛,又不是元宵節。」

  她認為今天那位金融界的女主管,是得了他的推介,不過她想他不會承認的。

  「你雖然行善不欲人知,義風可嘉,可是我還是要說我必須說的話。」

  關敬望住她。

  「已經快三個星期了,我想『他』多半在我們找到畫框裡的簽名時,便驟然明白了自己是誰,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不會再來了。」

  他整個表情靜下來。

  「我懂了,這個謎題好猜,謎底只有三個字:逐客令。」

  「關敬——」

  「嘿,猜對要有獎的。」

  「你只猜對一半,你不是客。」

  「喝。我是什麼?」

  「你認為呢?」

  他住在這的這些日子,甚至吻都沒有吻她,試也沒試過,連碰碰她也不曾。以前他還直衝沖的一股子熱情,擾得她芳心亂跳,「同居」一屋內後。他反而成了個親切、友善、客氣的室友。

  而她不需要室友,尤其男性室友。

  他沒有馬上回答。

  「地下室快弄好了,」靜默半晌後,他說。「然後我就搬走。」

  「地下室?你在地下室弄什麼?」

  「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

  戀文張口結舌。「噢……關敬……」

  「我盡力在趕,地下室工程進行得比裝修整個房子慢,因為它是地下室,空氣和光線兩項就需要較特殊麻煩的工作,特別是當你要它看起來、感覺起來,都不覺得是在地下室。」

  「我要它看起來……」

  他笑著,聳聳肩。「只是個說法。地下室空間相當大,不善加利用太可惜。」

  「你為什麼沒問我,也沒跟我提呢?就像你做這個廚房,」她雙手一揮。「我事前就告訴你,我負擔不起全套歐洲式設備和裝潢,但你還是做了。」

  他臉色僵凝起來。「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我不需要這種華而不實的浪費。還有起居間,」她刷地轉身走出廚房,來到起居間。「這些隱藏式燈光,有必要嗎?這是個家,不是酒吧。」

  關敬打量著她,似乎什麼事不大對勁。

  「戀文,裝這些燈之前,我和你討論過,你很喜歡。它們並不貴,是個要結束營業的燈飾店的拍賣品,店主還另外給了特別折扣。」

  她不理他,裙子沙沙響地疾走向客廳。

  「你說了不鋪地毯,卻又在這擺上一塊。」

  「戀文——」那塊茶几底下,沙發之間的淺綠色地毯,是她要的。

  「還有其他的,我不要一一細數了。你東一點、西一點的,讓我不知不覺接受你這位專業人士的意見,不斷透支我的預算,然後你又偷偷為我介紹客戶,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

  關敬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半晌,轉身走開,進客房拿了他一個簡單的手提袋,筆直地出了大門。

  直到前院的大門砰的一聲,他的吉普車駛離了,戀文才大夢初醒的眨眨眼睛。

  上帝,她剛剛做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不是我。」她喃喃。

  這就和她來看房子那天,臨要走了,看了玻璃彩繪一眼,以後的行為竟全不由自主一樣。

  她剛才胡亂發作之前,看了什麼?她狂亂地回想。

  沒有哇,她和關敬談得好好地……

  她跑到彩色玻璃窗邊,仰頭望。「他」不在。「他」不在畫裡面。

  最近她常去看,「他」都不在,消失了。所以她以為「他」走了,永遠的走了。

  她是有點悵然若失,可是她是為他感到高興的。

  「你在哪?你沒走,對不對?」她向空中喊。「出來,你出來和我見面呀!」

  他一下子就來到她面前,令她嚇得退後了幾步。

  「你不該這麼害怕看到我。」他一付好傷心的樣子。

  「什麼話?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該怕得跑得遠遠的。你怎麼還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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