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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葉小嵐 「哎,口水嘛,好長好長一條,從嘴角流下來掛在你下巴上。」 展喬連忙一手摀住嘴。 宗康咧咧嘴。「已經擦掉了啦,你放心,列車長沒有看見。」 她一點也不相信他,可是她沒法反駁。誰教她睡到他肩上去了呢? 「對不起,我要去洗手間。剛才怕一動吵醒你,忍了半天,我的膀胱快要爆炸了。」 他的確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座位,跑向洗手間,關上門,他釋放出來的是他忍了半天的一串爆笑。 第四章 千里追蹤 「我發誓,我沒見過臉皮比你更厚的人,男人女人都包括在內。」 「很高興知道你不重男輕女。」 「你知不知道你很討人厭?至少很討我厭。」 「第一個,不知道。第二個,你會不會犯了一般女人的通病?」 「什麼通病?」 「口是心非。」 「哼,本人非一般女人。」 「啊哈,那麼你是口非心是囉?」「我才不像你,狡猾、險詐,明明精明得像個鬼,假裝老實憨傻。」 「嘿,我沒說過我老實哦,雖然我的確老實。憨不憨,傻不傻,我就不知道了。當局者迷嘛。」 他由洗手間回到座位後,展喬板著臉孔。不管她如何不理不睬,他兀自一旁說個不停,從「你的頭髮留了多久留這麼長」,一直問到她的鞋子,甚至問到「你的指甲幹嘛剪得這麼短?至少留一隻嘛,有時可以挖挖耳朵啊鼻孔的,搔癢也要用指甲方過癮啊。」 她搞不清楚他自己有那些噁心的壞毛病,還是想惹她笑。前者呢,不干她的事,只要他別在她面前挖耳朵挖鼻孔;後者嘛,她偏不笑。 等到她全身他都拿來當過話題了,他的目標又轉向別人。 例如:嘩,那雙腿那麼粗,還敢穿那麼短的裙子。我知道了,好散熱。 或,那個女人睫毛比頭髮還長耶,可能嗎? 或,我發現一件事。男人都對著我看,女人都看的是你。這是什麼道理? 以及,注意看哦,那邊那個人,我數到十,他就會起來上廁所。 和,你看到那個女人沒有?看一下呀,那邊,穿紅衣服那個,我數到七,她就會把頭轉過來看後面。 不管他是精明還是傻,展喬給他弄得好氣又好笑,也被他唬得一怔一怔的。 下了車,她才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諷刺他,而他照樣對答如流。 「我問你,宗康,你怎麼知道那個男的要上廁所,和那個女的幾時轉頭看後面?她在看什麼?」她其實在火車上就好奇死了。 「觀察嘛。那男的每隔一下就跑廁所,我看他跑得臉都綠了,八成拉肚子。 那女的有個小孩坐在後面,她不放心嘛,所以老轉頭看看小傢伙有沒有安分的坐著。」這麼簡單。展喬白他一眼。「你窮極無聊啊,觀察這些。」 「你不理我嘛,我只好理別人。現在我們要去哪?」 石先生告訴她,到了嘉義,搭客運往東石。 時正中午,他們在火車站附近隨便吃了個午餐,順便打聽客運站在何處。 是宗康用閩南語問的路。 「你會說台語?」展喬很驚訝。 「在我們那,除了當地語言,台灣去的,不是說中文就是福州話。福州話和閩南語差不多。」 「你的父母都是台灣本島人嗎?」 「一半是。我們去東石做什麼?」 「有一位顧客委託我幫他找舊日的戀人。東石過去有個六腳鄉六南村,是他和初戀情人的家鄉。」 宗康神情愕然,驚詫萬分。展喬走去售票口,沒有看見。 買了票,他不知哪去了。她以為他去洗手間,車子來了,還不見他出現。車子不等人,她更不會等他。他會說台語,她聽也只聽得懂三兩句而已呢。 車子要開了。咦,這個人,半路跑了嗎?不要是在廁所拉肚子拉得出不來吧? 展喬跳到司機後面。「等一下,等一下,還有一個人還沒上車。」 正喊著,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宗康上車了。 「你跑到哪裡去了?」她對他大叫,一面把他的那張票遞給車長。 「哇,不等我就上車了,差點被你放鴿子。」她等著拿票尾時,他大搖大擺先去坐下,他過來,她開口就抱怨。 「放了你,你也活該。你……」展喬打量他。 「怎麼?一時三刻不見,如隔三載五秋嗎?」 「少臭美了。我是看你有沒有拉肚子。」 「嘖,一片好心,反被你詛咒。」他把一本週刊放在她手上,他手上是一份報紙。 這下她有點不好意思了。「你幹嘛跑去買這個?」照凶不誤。「錢多啊!」。 「我問過了,到東石要一個多小時。你坐車要嘛呼呼大睡,要嘛當我不存在,給你個東西看,打發時間,我呢,」他搖搖報紙。「也不會太無聊。坐這班車沒有多少人供我觀賞。」 何止沒有多少人。展喬前前後後看一下,除了他們。只有一位老先生。那老先生一坐下就夢周公去了。 「你倒是觀察入微。」她悻悻咕噥。 「哪裡,我只是牢牢記住你的教示,隨時提高警覺,自動自發自愛自……」 「好啦,算你孺子可教。」 宗康攤開報紙。「沒有其它訓示的話,我要看報啦。」 「我不看這種三姑六婆雜誌。」 「那你來關心國家大事、世界政局和又有多少人被搶劫謀殺,我來三姑六婆好了。」他的報紙和她交換。 展喬看不到兩分鐘就看不下去了。政府官員互相拳腳相向,流氓火並仇殺,青少年飆車打架,父母將親生女兒賣去當雛妓,年輕女孩貪慕虛榮出賣自己,無辜者葬身火窟……「什麼世界!」她把報紙捲起來。 宗康瞥她一眼,不覺好笑。 「三姑六婆有三姑六婆的娛樂和趣味性吧。」他揶喻。 「這種雜誌專挖人隱私來大公開。自己日子過得乏味無趣的人,才拿看別人的醜聞當娛樂。」 「你又怎知公開的隱私是被挖出來的?何以見得不是當事人自願被發現?有人愛表現,有人愛看,有周瑜,有黃蓋嘛。」 「嘿,這些我當然知道,但是我沒興趣在這種族群中插一腳,不行啊?」 「行行行,當然行。」宗康合上雜誌。他根本沒看,他在想心事。「你知道嗎?有人說過,當你看到一男一女在公共場所,其中之一或兩個人都在看報紙,互不交談,這兩人絕對是老夫老妻。」 展喬斜睨他一眼。「或這兩人根本話不投機,或互不相識。」 「我們是哪一種?」 「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我想起來了。你真的請了個助手?」 「騙你幹嘛?我剛剛還打電話,看他有沒有做好交代他做的事。我很盡責吧?」 展喬對他嘿嘿笑。「很盡責,很盡責,為了獎勵你,你的助手的薪水從你的薪水裡扣。」 「啊?可是……」 「不過你不用擔心,不會扣太多,因為我們回到台北,你就要辭掉你的助手。」 「為什麼?」 他還敢問為什麼呢。「你請助手之前問過我嗎?誰說你可以有個助手的?」「你呀。」 「我?我幾時說過這種話?」 「你叫我跟著你好好學習。我想,我跟著你,辦公室沒人怎麼辦?你又說我應該自動自發……展喬,你不舒服嗎?」 她抱著頭呻吟。 「你是不是暈車啊?不要緊,我買了暈車藥,要不要吃……」 「我需要的是鎮定劑!」她吼。 還好車上沒有其它乘客。後面的老先生張著嘴睡得不省人事。 「鎮定劑?我沒買耶,到了東石……」 「你去買一瓶毒藥,越毒越好,吃下去立刻死亡的最好!」 「哎呀,你要自殺呀!」 「給你吃的!」 「我……」宗康忍下笑的衝動。「你在生我的氣啊?」 展喬轉轉眼珠。「還真能察言觀色。」 「我不知道你坐車要吃鎮定劑,下次我一定記得……」 「宗康。」她很溫柔地喚他。 「什麼事,展喬?」 「閉、嘴。」她咬著牙咆哮。 然後像在火車上一樣,她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不理他了。宗康注視她一會兒,把臉轉向窗子。 怎麼會冒出一個初戀舊情人呢?原來他是雇展喬幫他找人。那麼,她不是他的秘密情婦。這件事,令宗康很高興。 早知道,他一開始便可以道明來意,也不必掩飾身份了。不過還不一定,展喬說的,未必是他所想的同一個人。他卻希望是,因為他越來越喜歡她了。 宗康轉回去看她,發現她張開眼睛了,在發呆。 「別氣了,到東石,我去買瓶毒藥毒死我這個笨蛋,好不好?」 展喬給了他一記白眼。「你要死,也死得離我遠一點。」 「連收屍都不替我收啊?」 「叫你女朋友或老婆來收。」 「都沒有耶。」 「哦,天下女人之幸也。保持這個紀錄。」她拍拍他。 宗康咧一下嘴。他其實很想大笑。和她在一起,實在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