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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葉小嵐 夢到這兒,展喬醒了。而夢裡現場一支管絃樂團演奏的結婚進行曲,醒來以後,變成單調的門鈴。 儘管是個荒謬的夢,但是荒謬得很甜蜜,而且是個多麼棒的皆大歡喜大團圓場面呀。 門鈴停了幾秒,又響起來。展喬記起媽媽可能還在睡,便急忙下床,順便瞄一下床頭的鐘。 不到七點,誰這麼早來採訪我們啊? 她走到客廳,卻見展媽媽已經開了門。 「你找誰呀?」 門外那個人,令展喬大吃一驚。她趕快趕過去。 「你一定是喬喬的姊姊。你早,我是……」 展喬攔到媽媽前面,站在展媽媽和宗康中間。「你這麼早跑來這做什麼?」 展媽媽推開她。「怎麼這樣問?真沒禮貌。」她對宗康呵呵笑。「我是小喬的媽媽啦。快進來,我正在做早餐呢。你還沒有吃吧?」 「你是喬喬的媽媽?不可能吧!這麼年輕!」宗康誇張的喊,一面走進屋,一面偷偷向展喬擠擠眼睛。 她才不理他。「媽,他……」「我知道了,你是宗康。」展媽媽又把女兒推到一邊,好仔細打量她未來的女婿。「是,我是宗康,伯母……哎,叫你伯母感覺好奇怪耶。你真的是喬喬的媽媽?你一定在開玩笑。」 展媽媽樂不可支。「小喬沒有兄弟姊妹,我就她這麼一個女兒。你叫伯母不習慣,我聽著也不喜歡。乾脆,你和小喬一樣,叫媽好了,反正遲早是一家人嘛。」 「媽!」展喬大叫。 「我讓宗康叫,不是說你。來,宗康,到這邊坐。」展媽媽拉著宗康走向沙發。 「謝謝,媽。」他說。 展喬拍著額頭翻白眼。 展媽媽可是歡喜到心坎裡去了。「自己人,別這麼客氣。坐一會兒,馬上可以吃早餐了。小喬,你給宗康倒杯水呀,站在那發什麼愣?宗康,她看見你,太驚喜了,她平時不是這麼呆頭呆腦的。」 「媽!」展喬又叫。 宗康微笑。「不要緊,媽,我不渴。我就是來給她個驚喜的。」 展喬給他個充滿殺機的眼光,他裝作沒看見。 「她昨晚想你想得睡不著覺耶。」展媽媽笑逐顏開地說。「我本來想讓她早上多睡一會兒,她聽到你來了就跳起來了。」 展喬把臉埋進手心呻吟。 「我也是耶,媽。我幾乎都沒睡,所以一大早過來,急著要看見她。我好擔心會吵到你,本來……」 「沒有,沒有,我都起得很早。上了年紀的人睡得少。你以後不如每天早上來吃早餐,吃完和小喬一起上班。這樣吧,乾脆下班也和小喬一起回來,回來吃晚飯。」 展喬真怕她媽媽乾脆下去,接下來要叫宗康搬進來住了。 「媽,廚房有東西燒焦了。」她喊。 「哎呀,粥呀!」展媽媽跑向廚房。 展喬終於有機會了,對著宗康正要開罵,卻聽他嘖聲連連。 「嘖嘖嘖嘖嘖,想不到你在家和在外面判若兩人哪。」 「你才心懷鬼胎呢。你……」 「原來真正的你是如此性感撫媚的。我喜歡你的睡衣。」 她的睡衣只是一件大T恤。大雖大,僅僅剛好蓋過她的臀部,一雙腿卻展露無遺。 展喬驚叫,跳起來,逃出客廳。 宗康在後面喊:「我喜歡你頭發放下來的樣子。」 奔回房間,展喬砰地關上門。 要死了,她最引以為傲的修長美腿,竟被他看了去。 她在鏡前,勾著一腿,撥撥長髮,擺個撩人姿態。真的嗎?她這樣性感撫媚嗎?長這麼大,還沒有男人用這種字眼讚美過她哩。 哼,算他還有點慧眼。 她在衣櫥裡挑了半天,就差沒鑽進去。 奇怪,她真的一件裙子也沒有。但她幹嘛忽然想穿裙子? 總之,無可奈何地,展喬最後還是她一貫的穿著,襯衫和長褲。然後光是為了無法決定照平常綁起頭髮,還是讓它放下來,她就折騰了老半天,直到展媽媽扯著嗓門催她出去。 她沒有綁起馬尾,不過她告訴自己,和宗康喜不喜歡沒一點關係。她的頭髮,她有權利不想綁吧? 第六章 難捨難離 「請假!」展喬伸出去夾菜的筷子停在空中,轉個向,變成指著對面的宗康。 「你才上班兩天就要請假?」 展媽媽用她的筷子夾住展喬的。「這麼凶做什麼?拿筷子指人多不禮貌。」 「不要緊,媽,是自己人嘛。」宗康說。 「自己人也不能這麼惡極嘛。」 他倆一齊轉向展媽媽。「什麼?」 「惡極,凶巴巴的意思,是台語,我昨天看電視學的。」展媽媽好得意。 客廳電話鈴響,展媽媽去接。 展喬趁這個機會質問宗康。「你不是會台語嗎?裝什麼蒜!」 「媽說的是國語呀,惡極,你也聽見啦。」 「你少給我一口一聲媽,肉麻噁心當有趣。」 「是媽叫我叫媽的,你也聽見啦。」 「她是中了你的計。『你一定是喬喬的姊姊』,」她學他的口氣。「哼,哄死人不償命。」「媽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嘛,和你站在一起,像一對姊妹花。」 展媽媽回到廚房,「剛好」聽到這一句。 「你這孩子,再這麼說,我都要覺得返老還童了。」展媽媽轉向展喬時,可沒那麼笑容可掬了。「小喬,請兩天假有什麼關係?人人都像你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倒上三百六十六天班。」轉向宗康,她又笑瞇瞇地。「她呀,像她爸爸,上司對她好,器重她,她拚起來為人家賣命。」 宗康不希望繼續讓展喬認為他利用她媽媽為他說情。並不是他在乎她對他印象如何啦……哎,反正他在她面前恐怕已無形象可言,他根本一到就搞砸了。 但他哪裡知道他會……喜歡上她呢? 「展喬,我是真的有事必須回家一趟。最多三天,我一定回來。」 「沒人希罕你回不回來。」展喬放下碗筷,頓然失去胃口。「我吃不下了,媽。我去上班了。」 「哎……」展媽媽喊。 展喬已經砰砰砰走了。 「咦,傻小子,還坐著幹嘛?快追呀。」 宗康在公車站趕上展喬。 「好了,我不請假,不回去就是了。」 展喬不是不近人情,她由家裡走出來這段路上,乃恍悟她並非不高興他一來就請假。她捨不得他走。 但是他說了最多三天就回來嘛。 「三天?」她問。宗康笑了,保證地豎起三根手指。「三天,超過半天你就開除我好了。」 「半天?超過半個小時你就不必回來了。」 「是,展上司。」 她睨他。「不叫喬喬啦?『媽』不在,我又是展上司了?」 「媽在,你也是呀。哎,她那麼高興,我能潑她冷水嗎?你忍心嗎?」 「哼,什麼都有你的理。」 公車來了,已差不多塞滿了,他們上去後,給擠到了中間。到了下一站,司機還是停車,又上來一群人,更多人往中間、後面擠來。 宗康保護地把展喬拉到他面前,一手抓扶桿,一手環擁住她。他們其實已經站得很近,除了臉,脖子以下都貼在一起了。 她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人這麼親密地靠在一起,羞得她很是不知所措,而她的手舉起來居然找不到個空隙抓。宗康笑著俯視她。 「你為什麼不抱著我?」他耳語。 「才不要。」她看都不好意思看他。 他好喜歡她這副模樣。「公車上沒有列車長吧?」 她抬起頭,看到他揶喻的表情,又垂下漲紅的臉。「討厭……」 車子忽然一陣搖晃,她終於抱住了他的腰。 那一剎那,宗康想,啊,就是她了。哎,小心了一輩子,卻原來他的心要來失落在台北,在這個處處和他針鋒相對的女人身上。 那一剎那,展喬的心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奇和感情波動。原來,就是這種滋味,很多的甜和有點醉,使得所有女人把愛和一生用來甘心換取的滋味。原來相依相偎,這麼甜美。她輕歎,不知不覺把頭和臉靠上他胸膛。 宗康的下巴輕輕貼著她的頭頂。「你從來沒帶男人回家過,對不對?」 「我也沒帶你,你是不請自來。」 他低笑。「你為我把長髮放下來了。」 「亂講。我……綁頭髮的髮帶斷了。」 「這麼巧?我一說我喜歡你這樣,它就斷了?」 「你還沒說就斷了。」 「哦,你的髮帶轉眼間全部斷了?」 「耶,就是。」 「那些髮帶太識相了,你把它們統統送給我好不好?」 她仰起臉。「幹嘛?」 「我要好好珍藏它們。」 「神經。」她愉快地將臉移回原處。 「喬喬。」 「嗯?」 「我今天中午的飛機。」 她飛快地又抬臉看他。「今天中午!」 她的眼神和表情,令他幾乎生氣那使他必須離開她的人和事。而那些,差不多是使他來此的相同原因。「也許要不了三天我就回來了。」他這是承諾,一樣他從不輕易許給女人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