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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唐紫    


  這大概是每個女人都會羨慕的生活。

  她無意識的歎口氣,拉上窗簾,又坐回沙發裡。

  突然覺得屋子裡好靜,她身邊好空,曾幾何時,少了淳於曜,她竟感到不習慣。

  靜得可怕!她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將音量開得比平常大上兩倍。

  她沒有心思選擇節目,只求有個聲音陪伴她。

  電視聲是讓她感到稍微平靜了些,但沒多久,她又開始對這些陌生的聲音感到厭煩。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聲音!不是她喜歡的聲音!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她重重地捶了下柔軟的沙發。

  老天啊,她突然想尖叫,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不行,她想找個人聊天!她必須找個人聊天!

  抓起電話,她打給要好的朋友蔡曉琪。

  「嗚……曉琪,我好無聊,我需要一個人和我講講話,這麼大的家卻只有我一個人……」花容劈頭就哀號。

  「喔,你老公呢?!」

  「去參加他朋友的畫廊開幕酒會。」

  「怎麼沒找你一起亮相?」

  「他找啦,可是我跟他說我不要去,酒會好無聊喔,我寧願在家裡看布袋戲。」

  「嗯哼,他怎麼樣?有沒有氣得臉都綠了?」

  「沒有啊,他只是深深的看我一眼,歎口氣說尊重我的意願,就自己出門去了。」

  「很好,修養好,脾氣好,真是好男人啊,怎麼不讓我也遇見一個?」蔡曉琪在電話那頭冷笑了一聲。

  「噢,曉琪,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對不對?」

  「不,你不是任性。」蔡曉琪吸了口氣之後,開始破口大罵:「你根本是白癡!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東西!夫唱婦隨這鐵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麼性子?這種公開場合不和他一塊亮相,將他貼上你的標籤,到時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你就不要哭!」

  「你要我怎麼去嘛?他那些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而且……都是一些藝術家,我……我根本沒辦法打進他們的談話裡,在那裡一定當壁花,我不要啦!」

  「豬啊!當壁花也好過將來成了下堂妻!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少女人垂涎?就算真的不想去,也找個冠冕堂皇一點的理由嘛,什麼要看布袋戲,不想出去?去你的!你要他怎麼想?枉費他那麼寵你,供你衣食無虞,無憂無慮,在你心裡竟然比不過一天照三餐播出的布袋戲!」

  「我……」

  「別你啊我的,笨女人!在你想辦法讓自己長大前別來煩我!我被一堆書搞得焦頭爛額,再和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說下去八成會『花轟』!」卡的一聲,蔡曉琪掛上電話。

  「喂喂!曉琪……」真是無情的女人!花容掛上電話,噘著嘴。

  真奇怪,被她臭罵一頓之後,她反而覺得好過些了,也許是被當頭澆了盆冷水,她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她想起淳於曜的話——

  如果連你自己也無法正視我們已經發誓要永遠在一起的事實……那我也無話可說。

  多麼無奈的一句話!

  老天啊,花容此時才驚覺自己無意中居然自卑了。

  相處時日愈久,她潛意識裡愈覺得自己配不上淳於曜。他是個樣樣傑出的男子,而她是什麼都不懂的任性黃毛小丫頭,但他卻溫柔的寵著她,她總覺得問心有愧。

  不,她實在不該存著這種心理,淳於曜既然寵她,就代表她有值得他寵愛的條件,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她絕非配不上他。

  所以,她該大大方方的挽著他的手,出席任何一個公開場合,她的出身並不差,只要她願意,她絕對可以表現得比任何一個名媛淑女更優雅,她可以問心無愧的被他攬著腰,接受眾人的讚美,而不是如她之前心裡所想,被他的朋友看扁。

  她真傻呵,怎麼不早點想明白?活該如今困在這冷清清的大房子裡。

  她突然好想她的丈夫,等他回來,她一定要撲進他懷裡,對他說一百次對不起,而他一定會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對她說:「你不必道歉,小東西。」然後輕輕吻住她,珍寶般的疼惜她,包容她。

  好想他……好想他……他怎麼不快點回來呢?

  想念的情緒讓花容不由自主的再度打開電視機,轉到新聞台。運氣好的話,她可以藉由新聞報導的畫面看到她丈夫上一是名人間的聚會,電視合應該多少會報導一下的。

  她真的看到了!

  還是淳於曜的特寫,記者似乎正訪問他。

  噢,他多麼英俊瀟灑啊!難怪攝影師會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特寫。

  下一瞬,畫面變了,出現一個氣質出眾的美女。

  鏡頭再拉遠些,她……她竟然站在淳於曜的身邊!

  花容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她愣住了,那女人就站在她丈夫的身邊,她的笑容多麼甜蜜而滿足,彷彿淳於曜才是她的丈夫。

  不!不!不是她!

  她根本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怎麼可以站在她丈夫身邊?!那是她花容的位置啊!

  誰教你不跟著去?

  她耳邊似乎響起一個嘲笑的聲音。

  在她還搞不清楚這聲音的來源時,又飄來另一個聲音——

  你根本是白癡!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柬西!夫唱婦隨這鐵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麼性子?!這種公開場合不和他一塊亮相,將他貼上你的標籤,到時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你就不要哭!

  是蔡曉琪!她剛剛說過的話。

  「不!不!」花容大叫一聲。

  淳於曜身邊是她的位置,陪著他一起接受鎂光燈閃爍的應該是她!被他攪著面對媒體的應該是她!甜蜜笑容也該屬於她!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啊!

  她無法忍受繼續待在電視機前,即使早就不知換了幾則新聞,但花容的眼前始終是那一幕——她的丈夫身邊站著別的女人,而他們看來就像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她一把摔掉了遙控器,著火般的衝上樓梯,在踏上最後一級時,腳步踏差,跌了一跤。

  好痛……

  她跌坐在地上,這一次,沒有人為她接個正著,沒有人自願當肉墊,保護她讓她毫髮無傷,沒有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膀……

  悲從中來,她忍不住掉下淚。

  無聲哭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霍然站起,擦乾眼淚,往二樓最後一個房間走去。

  他送她的一整個房間的布袋戲木偶。

  推開門,扭開燈,她緩緩走進去,耳畔響起他那天說的話——

  希望它們能在我無法陪伴你時,代替我默默守在你身邊;在你有秘密不願意對我說時,代替我成為你無聲的聽眾;當你惱我氣我時,代替我安撫你的怒氣。

  木偶……沒有生命的木偶……它們能代替淳於曜嗎?!

  她伸出手摸摸一頁書手中的拂塵。

  一頁書,雲渡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半仙,他怎麼會理解她這個凡間小女孩的心事?

  素還真……他的口頭禪——都是劣者的罪過,那她眼下的苦悶是誰的罪過?如蔡曉琪所罵她的,全是她咎由自取。

  亂世狂刀……他總深情的喊著:「慕容嬋啊——」賺去她不少眼淚,但在現實生活中,有沒有人會這麼癡情的對待她?

  記得初相遇的那個雨天,淳於曜對她說的話——

  我保證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忠實於婚姻,絕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你能給我同樣的保證嗎?

  言猶在耳,但他身邊卻有了別的女人!他心安理得的和那女人甜甜蜜蜜的亮相,卻把她丟給這些不會說話,沒有喜怒哀樂的木偶。

  說什麼代替他陪伴她,代替他安慰她,根本全是他的藉口!

  他騙人!騙人!騙人!

  她不要木偶!滿房間的木偶壓根不懂她的痛,不能理解她的傷心,她需要一個人,有溫度、有思想、看她傷心會心疼,見她生氣會賠不是,有各種表情的人啊!

  霎時,木偶室成了冰窖,花容開始冷得發抖,牙齒打顫,雙腿發軟,頹然坐倒在地。

  四周靜得可怕,她只有一個人,卻有數十尊木偶在她四周,她,成了異類。

  這是一種恐怖的感覺,她瑟縮的抬頭看了它們一眼,該是無神的眼,此時卻活靈活現的盯著她瞧,似在譴責她這個擅自闖入它們世界的異類,彷彿下一瞬就要群起圍攻她。

  花容嚇住了,無生命的木偶沒有心跳,不會呼吸,她是不是只要放棄呼吸,就可以融入它們之間?

  她真的屏住呼吸,一秒……兩秒……三秒……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這是屬於人間的聲音!花容如夢初醒,她在做什麼?方纔的缺氧讓她開始大口喘氣。

  下雨了。

  她走出木偶室,回到臥房,打開窗戶,讓雨點絲飄進來。

  雨的旋律……那天,關於這個話題……

  你喜歡雨的旋律嗎?淳於曜這麼問她。

  我們相遇在雨天,雨,對我又多了一層意義,你就像雨的化身。她記得他說這句話時,閃爍著極溫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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