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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陽光晴子    


  *

  「好困哦!」

  「就是,我們還不能回家睡覺嗎?」

  甘旭青跟胡聿嵐靠坐在一起,眼睛全滿紅色血絲,兩人呵欠連連,且一打呵欠,眼睛就泛淚光,他們真的好睏了!

  但又不好意思走,其實就是交友不慎啦,昨晚大半夜的就被朗飛拉到這個晨星峰來,說要守歲看日出。

  拜託,守歲看日出的過年方式離二十餘歲的他們大概有十多年吧?到賭坊裡熱鬧摸兩把,開個賭守歲,他們還能接受,但大半夜摸黑上山?

  兩人都說「抱歉,沒空」,但朗飛聽而不聞,硬是駕了輛馬車把他們帶到山上來。

  山上簡直是冷死了,好不容易捱到天泛魚肚白,一直等到太陽從山巒間蹦出,他們以為終於能回去了,朗飛卻還不走。

  這下子都過中午,他們可是又困又餓又渴!

  「朗飛,回去了啦!」

  「拜託,今天初一,別讓我們在這兒挨餓受凍的。」

  兩人對著背對他們的朗飛請求,只差沒彎膝跪拜。

  朗飛沒有出任何聲音,事實上,三人上到這個青蔥蓊鬱的主峰後,他根本沒跟他們聊過半句話,但多年好友嘛,可以看出來他心情不佳。

  但沒想到他是個悶葫蘆,可以悶聲不響的獨坐那麼久。

  「朗飛?」他們真的快餓昏了。

  「知道了,回去吧。」他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來,逕自走到拴在大樹下的馬車,坐上了前方的駕駛位置。

  甘旭青跟胡聿嵐交換了一下目光,聰明的沒有吭半句話的上了馬車,朗飛這幾天陰陽怪氣的,他們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

  朗飛一路駕馬車往山下走,心裡仍是思緒纏繞,複雜得惱人。

  昨晚的除夕夜是他自有印象以來,最無聊、最無趣,卻也最沉重的除夕夜。

  可笑的是他懷中還準備了一包紅包,等著給那年年到他家來跟他要壓歲錢的顧以茗。

  給她壓歲錢其實已成了一種習慣,但他忘了是從哪一年開始,當時她是三歲,還是四歲?

  在他的印象中,她全身穿得紅通通,喜氣洋洋的,頭上還綁了兩支像沖天泡的髮辮,走路搖搖晃晃不怎麼穩,但她會拉著他的手,以稚嫩的嗓音一直說:「紅包、紅包……恭喜……恭喜。」

  他們相差八歲,所以當時自己也還是個伸手向大人要壓歲錢的十一、二歲的男孩,怎麼可能將口袋裡的壓歲錢給她?

  他不給,她馬上哇哇大哭!

  哭到爺爺、奶奶、爹、娘一人包了一個紅包給她,她還抽抽噎噎釣一直跟他說:「哥哥……紅包……紅包……」

  也不知是因為她那張滿臉鼻涕淚水的小臉兒,還是每個大人不知所措的跟神,他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給了她一包紅包。

  說也奇怪,她竟不哭了,還笑嘻嘻的將大人們放到她口袋裡的紅包全拿出來寶貝的將他給的擺到懷中……

  從那一年開始,每年她都會跟他要紅包,每年也都寶貝的收好,至於其他人給的則放在荷包袋裡。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問過她如何處理他給她的紅包,也不曾問過他的紅包為何有特別待遇?還值得珍惜?

  因為鍾情於燈籠的他,一直覺得她是個跟班,一個從小就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小跟班,很煩人也很討厭。

  但昨夜她沒來,紅包還放在他的袖袋裡,他一直想著她、想著她……

  「小心啊!朗飛!」

  兩名好友的驚叫聲陡起,朗飛才從思緒中回過神采,卻驚見馬車偏離山路,快速的衝向前方的一棵大樹,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但無法改變任何事了,兩匹馬兒一左一右的閃開大樹。

  「跳啊!」胡聿嵐兩人拉著他一起往旁邊的草地跳下,「砰」的二聲,馬車撞上大樹,車身頓時四分五裂,木屑紛飛。

  而三人沿著山坡往下滾,一直滾……

  *

  大過年的,外頭的鞭炮聲不斷,孩童嬉戲玩鬧的快樂聲音也不時的傳進顧以茗的閨房,但她還是窩在自己的房裡,哪兒也不想去。

  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鋼鏡裡,自己那張略帶悲傷的黑白明眸。 

  搖搖頭,站起身,打開衣櫃,拿起娘特別差人為她縫製的新衣裳,頓了一下,還是將那套粉紅繡鴛鴦的綾羅衣裳拿出來換上,再走回梳妝台開始打扮。

  怎麼說也是過年,不該將自己弄得像個被人拋棄的棄婦嘛!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走到床前,看著被她看了一個早上,也數了一上午的紅包,那些紅包袋有舊有新,最早的是她三歲時拿到的,紅包袋早巳泛白了。

  對那件事她其實已沒啥記憶。

  但爹娘將她向朗飛討第一個紅包的情形,如數家珍的跟她說了好幾遍,所以她縱使記不得也很清楚了。

  她咬著下唇,將放在床上那共十五個紅包再放回一旁的珠寶箱裡,起身走回衣櫃,將它放回去。

  今年注定拿不到了,她的眼神浮上一抹落寞。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門外的丫環出聲道:「小姐,你還在睡嗎?范少爺跟范姑娘過來拜年。」

  「哦,知道了。」她連忙整理一下思緒,再順順自己身上的新衣,擠出一絲笑容步出閨房,走至大廳。

  一身白綢長袍、氣宇不凡的范承志跟一身蝴蝶繡花紅綢的范柔沽一看到她,紛紛起身說:「恭喜,恭喜!」

  唉,這當然是一見面就要說的啦,但對她而言,實在想不起有什麼值得恭喜的事。

  范承志兄妹見她臉色黯然下來,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范承志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個紅包給她。

  「呃,這——」顧以茗不解的看著那個紅包,再看看他。

   「你的事我全聽柔潔說了,這紅包不全然是壓歲錢,也希望去年的風風雨雨全過去,只是討個紅,大吉大利。」

  她呆呆的接過手,直覺的將它收入懷中。

  看向一臉笑意的范柔潔, 「你跟你哥說了我的事……」

  她拍拍她的手,「當然全說了,不過你放心,我哥會保密的,他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應該相信他不會亂說的,對不?」

  她點點頭。

  「你放心,我會保密,可是你沒有懷孕,還有縱火的那件事,我覺得你都該去跟朗飛談一談。」

  「有什麼好談的?」她已經無力了,對他也沒啥冀望。

  「該談的就該談,像是不該讓你一個千金女去做那樣粗重的工作。我認為朗飛只能懲戒你,既然是懲戒就該適可而止,至於你沒有懷孕時事就更要讓他知道,不然,有這樣的誤會存在,你跟他永遠都沒有成為夫妻的機會了。」

  「為什麼?」她真的不明白,她還有機會嗎?

  他溫柔的看著她,「其實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也是個男人,一個男人要接受一個懷有他人娃兒的女人是需要很多愛跟勇氣的,我自認我就沒有這樣的度量。」

  他話才出,擔心她會亂想的他本想解釋自己已有情人一事,卻注意到她的臉色並無難堪,顯然是他多心了。 

  顧以茗是真的沒想那麼多,她只想著藺亨凡是故意搗蛋的!不然像范大哥這樣的人都說沒有這樣的度量了,那個老不理她的朗飛又怎麼可能會有?

  她臉色黯然,心沉甸甸的,那個「你很煩」真的太可惡了!還狡辯的說,如果他說她沒有懷孕,那怎麼繼續玩下去?

  看來,是他好玩,他把他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真是太過分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頭突地傳來一陣叫壞的壞壞。

  「發生什麼事?」范承志步出御茶行探看。

  范柔潔跟顧以茗也跟出去,就見好幾個人在朗園門前七嘴八舌的說著,個個表情緊張凝重,而朗園的年總管臉色還刷白一片,只見他急忙入府通報,不一會兒,朗大鈞、朗宗山和利靜汝三人神情倉皇的搭轎離府。

  而顧俊華夫婦、顧展峰及阮鳳英則相繼踏出朗園。

  顧以茗馬上走過去。

  「奶奶,發生什麼事了?朗爺爺他們——」顧以茗莫名其妙的心兒狂跳,侷促不安。

  「那個負心漢遭到報應了。」顧展峰想都沒想的回答。

  「展峰!」顧俊華跟阮鳳英異口同聲的斥了他一聲,要他住口。

  但一臉驚恐的慕巧芸卻先開口了,「茗兒,太可怕了,朗飛跟他兩個朋友在晨星峰出事了,聽說是兩匹馬兒拖著殘破不堪的馬車殘骸下了山,他們一定凶多吉少了!」

  顧以茗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子一軟,差點昏厥在地。

  「以茗!」范承志急忙扶住她。

  她哽咽的問:「我要去找他,快點,范大哥,快帶我去找朗飛!」

  「好。」他帶著焦慮不安的她上了自家的馬車往晨星峰去。

  「我去求求菩薩,可千萬別讓朗飛出事,他可是朗家惟一的男丁!」阮鳳英對朗飛雖然不滿,但總是看著他長大的。

  慕巧芸看婆婆回家了,自己也跟著走,沒看到丈夫被她打敗的樣子。

  他這個老婆真的叫「不知不覺」,說那樣的話不是要讓女兒傷心難過,可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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