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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唐瑄    


  「不是啦,房子是力齊哥借我住的,不是以前那間。真的不用租金,我沒騙您,不然您問力齊哥。」杜清零只差沒斬雞頭咒誓了。

  外婆很氣當年不愁吃穿的媽媽跟了爸爸,自甘墮落地當人情婦,害兩老臉上無光。所以後來即使媽媽扶正為堂堂冰川集團的社長夫人,鐵石心腸的外婆也不肯原諒媽媽,連帶遷怒於她;其不可理喻的程度,與狗眼看人低的小泉玲子簡直沒兩樣。

  杜清零動容地拿病頰磨蹭杜爺爺長年勞動出來的粗糙大掌。

  啊,外公絕對是全世界最善良的稀有物種,她以後也要挑一個和外公一樣稀有的好男人嫁……

  這世上唯有外公待她始終如一的好,不管七歲離台前或十八歲倦鳥返台後,他老人家皆毫無保留就接納他命運多舛的外孫女。哪像他脾氣怪異的老婆……

  哼,世上再也沒人比他老婆更冷血了,外婆的冷酷連京極御人也望塵莫及。

  人家小總管最至少最至少還會陪她鬥鬥嘴皮子,偶爾打打小架,不像滅絕七情六慾的外婆連哼一哼給她都懶。好過分耶,哪有孤苦無依的外孫女苦纏四年,她只會擺出一張撲克臉來個翻臉不認帳的!

  幸好,老怪婆不給的親情全在好好外公那兒補足了,幸好啊……可是全世界最最善良的外公,怎麼會討到全世界最最壞心的老婆呢?

  想當然耳,一定是優良的外公絕無僅有,所以被外婆捷足設計了!

  「密碼在這裡,你收好。」好好老人深恐隔床有耳,再三以嘴形切切叮囑。

  「不用了,我真的有錢啦。」杜清零又把金融卡連帶紙張推回去。「比起外公我是小巫見大巫,但也算小富婆。何況我晚上在力齊哥公司兼差,他給的薪資不錯。」買不起一套像樣睡衣就是了。

  「小乖,外公真的不缺這一點點錢,你拿著以備不時之需。」杜爺爺其實擔心外孫女在倭域優渥的好日子過慣了,回台灣來不適應次等生活,會不會有朝一日又想回去。

  小乖剛回台灣時,那眼兒不眨的流水花錢法和品味中的高品味,好嚇人哪。

  「外公,您別推來推去,我……我又想吐了。」回台灣後立即改回原姓以討取兩老歡心的杜清零,一副病體猶虛的蒼白模樣,嚇得杜爺爺不敢再勉強她。

  「不是房租付不出來,小乖要外公救你什麼?」可憐的小乖,臉色這麼差。

  「差點忘記了,外公的記性一級棒。」她忽然身子更虛、聲音更弱地抓著老人家的手,氣若游絲地哀求:「外公,您……您能不能叫力齊哥他們別抓我去攀巖了?七壯士有理說不清,每次都硬逼人家吞海鮮……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日本人對海鮮有病態的迷戀,不是我造成的……我的命早晚葬送在他們手裡,外公,您一定要救救我……」

  身為魔鬼代言人的攀巖七壯士,壓根不信有一半日本血統的她碰不得海鮮。她就這樣教他們硬生生試驗了四年,也又拉又吐了四年。真的……可以了。

  「好好,外公找個時間念一念力齊,我可憐的小乖……」

  「念我啥呀?」病房外,一雙匆匆邁經門口的健壯長腿,緊急煞車,匆匆又倒退入房。「靠!零兒小鬼,枉費我們免費魔鬼訓練你四年,你好意思掛病號啊!你太讓我失望了……」一大把凝露玫瑰摔在恨不能瞬間昏迷的杜清零身上。

  渾身跳躍著驚人力量的粗獷男子一出現,病房內祥和安寧的氣氛立刻破壞殆盡,提升至准戰爭型態的紅色警戒層級,空氣嚴重凝滯,使另一床正優閒翻閱雜誌的病患及其家屬也莫名神經緊繃、頭皮抽顫起。

  杜清零皺鼻將香得太野的花束挪給杜爺爺,邊背脊發涼地打量永遠活力充沛的高壯上司。

  力齊哥從不是體貼的男人,更不是閒來無事會關心下屬生不生病的好老闆。中文怎麼說來著……對!無事不登三寶殿、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睡著了!」愈想愈不妙的人才躲入被中,便被體格比粗壯魁梧的杜爺爺大上一號的肌肉猛男一掌拎出。

  「力、力齊啊,你輕一點、斯文一點,我家小乖在生病啊。」被年輕人勇猛的猿臂阻在一步之外,老人家鞭長莫及地只能焦呼。

  「一點小病痛,幹啥大驚小怪,小心寵出中看不中用的溫室病貓,喵。」將無力脫逃的病患輕鬆甩上肩,展力齊急擺手,疾電驚雷般急步出病房。「安啦!杜老頭,我帶你家小鬼上東區跑一圈,以毒攻毒,包準她很快沒事。」

  「我要吐了……」倒吊的杜清零被震得七葷八素,顫著聲音沒品威脅。

  「是哦。」性格的濃眉一揚,唇角一掀。「你忍著點,我上護理站借膠帶。」

  「我忽然不想吐了!」

  展力齊冷哼三聲。「跟老子鬥?憑你?哪邊涼快哪邊閃吧你。」粗暴大掌橫揮過去,重重打在蠢蠢欲動的俏臀上。「回家多吃幾年飯,睡飽一點再來,老子心情若好,也許考慮考慮。」

  「力齊哥,你得了,你才年長我六歲,別吹捧得好像六百歲。」瞧不起人嘛。

  「說你嫩你還不相信,小鬼,人的智慧和年齡差距是沒有太大關係的……算了算了,說到你懂,老子也掛啦!今天另有要事,改天再給你那個榮幸說給你聽。」

  將即將腦溢血的人甩進停在地下一樓的吉普車,展力齊直接從這頭撐跳起身,落點準確地躍入隔壁的駕駛座。

  抱頭下縮的杜清零小臉蒼白,來不及鬆口氣,忙又心驚膽跳地摸著安全帶。

  「我、我們去東區幹什麼?今天有日本客戶來嗎?」外公救命!

  「幫你慶祝生日。你好了沒,安全帶扣那麼久,愈大愈不中用。」一見沒出息的她總算扣攏安全帶,展力齊咧出一大口白牙,大方賜予臉色急遽灰敗的壽星一枚與他剽悍外型極不搭軋的輕俏眨眼。

  「零兒小鬼,這是我們七個大哥哥的一點小心意、你的榮幸。」

  「謝謝,心意到就好,你們不必破費了。我真的不在乎過不過生日,你若沒別的事,我回去打點滴了。」對方別具意圖的獰笑讓杜清零考慮跳車的可行性。

  「你這是不賣我們七個面子嘍?」一指將向天借膽竟想跳車的人勾回原位,猙獰笑嘴開到最大。「給老子抓緊,我好好招待你這不知好歹的小鬼--」

  咻!車子如箭離弦地彈射出去,伴隨一聲慘烈的尖叫。

  第五章

  這、這算什麼心意……嗯……好想吐……嘔惡……想吐又吐不出來,最難過

  杜清零捂著作嘔的唇,一被扔下車就急撐住前方一堵花崗石牆,慶幸自己又熬過災劫,卻頭昏眼花地不知今夕是何夕、身處河方。

  耳畔流過一波波熟悉的柔語輕笑,令她頸背的寒毛一一聳立起。

  從山徑上來回穿梭的車流、車門不斷開開合合後跨下一堆堆華衣美服的名流名媛,以及這堵一望無際的巍峨石牆裡面那些耳熟能詳的輕語笑談,和四下亮得過頭的燦爛燈火,綜合諸多疑點……臉色由白轉青的杜清零絕對能憑受害者身份確定一事,這是一座佔地遼闊的豪華山莊,裡面--

  正在為某種可怕的社交名目舉辦大型晚宴!媽呀!外公快來救她脫離苦海呀!

  入夜的山風時強時弱,冰冷刺骨,卻刺不醒杜清零延續兩天的夢魘。

  逃離日本後,她曾發誓生日當天絕不參加各種雜七雜八的無聊宴會,以免觸景傷身不慎吐出來。誰知自從結識看不懂「拒絕」二字的惡魔老闆展力齊後,她自以為從此快樂幸福的日子更加水深火熱,不僅不斷重回惡夢現場,光四年來被迫參加的大小宴會,已超過她在日本的總合。

  半點不由人的宿命實在太可怕……她好想吐……

  幸好她並未打破誓言,她的生日是很慘的昨天……啊!她不想再參加任何愚不可及的蠢宴會了!笑笑笑,從頭呆笑到尾,啊!就算加班費雙倍計算,她也不稀罕啊!

  腹瀉兩天,病體猶虛,杜清零一想到自己必須在舊病未癒的情況下強顏賣笑,忽又一陣頭暈目眩,更想吐了……

  「女士,小心。」後方一隻友善的手伸來,輕扶了把似乎身體不適的小姐。

  杜清零其實比較嚮往直接昏倒,不過她知道某只不達目的誓不罷手的惡魔會想法子弄醒她,沒事還是別亂搞小動作,免得自找罪受……

  「謝謝你,我沒事。」她綻放冰川式教養良好的微笑,大家閨秀的氣質獨具,讓秀淨的年輕男子雙眼一亮。

  「女士會說日文?」對方訝異。

  「還算能溝通。」直到這一刻,杜清零才驚覺自己被日本的生活滲透得多麼嚴重,她使用日文已如同呼吸般自然。

  「女士客氣了,你的日文發音很漂亮,語法流暢……」彷若他鄉遇故知,正在等人的日本男子興奮地打開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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